第38章 收割
子时过半,万籁俱寂。浓云彻底吞没了最后一缕月华,整个京城沉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墨色之中。凛冽的秋风扫过空荡的街巷,卷起枯叶打着旋儿,发出簌簌的声响,更添了几分寒意与肃杀。
陈禾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粗布衣裤,脚上是软底布鞋,如同一道没有实体的幽灵,紧贴着墙根的阴影快速移动。每一次落足都精准地踩在不会发出声音的实处。
并没有直接奔向目标,而是刻意绕了些路,借助空间感知提前探查前方街口、屋檐下是否有夜巡的警察或更夫,确保自己的行踪绝对隐蔽。
第一个目标,是霸爷那处高墙大院的宅邸。在距离那黑漆大门尚有百米之遥时,陈禾便闪身钻进了一条相邻的、堆满杂物的死胡同角落,蜷缩在一个破旧的泔水桶后面,屏住了呼吸。
空间展开无声无息地蔓延开去,瞬间将那座气派的院落笼罩。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屋檐下挂着的两盏风灯在风中轻微摇晃,投下昏黄而晃动的光晕。正房和东西厢房都漆黑一片,隐约能“听”到女眷和下人均匀的鼾声。
霸爷果然不在,想必此刻正在黑市那边坐镇。东厢房那临时库房里,几个沉甸甸的大木箱依旧原封不动地堆放着;正房暖炕的炕洞里,金银珠玉也安然躺在黑暗中。
时机正好。陈禾心念微动,如同无形的手掌拂过。厢房内的木箱,连同里面密密麻麻的银元、用红纸封裹的大黄鱼瞬间消失,整齐地码放在了空间内那片专门划出的区域。紧接着,暖炕炕洞内的财物也步了后尘,被摄取一空,未留下丝毫痕迹。
整个过程在无声中完成,快得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陈禾没有半分迟疑,立刻从藏身处悄然后退,融入来的方向更深的黑暗里,自始至终,未曾靠近那院落五十步之内。
第二个目标是钱二爷的家。这处院子位于一条稍窄的胡同,院墙比霸爷家矮上不少。陈禾在胡同口就停下了脚步,感知聚焦院内。钱二爷同样不在,屋内只有一个小厮在外间睡得正沉。地板下的暗格里,银元与小黄鱼依旧;厨房储藏室里的上等白面、大米、香油也未有变动。
依旧是精准而迅速的意念操控。暗格内的钱财、厨房里的精细粮油、衣柜里的珍玩小件,接连被纳入空间,分类放置。陈禾“看”到那小厮在睡梦中咂了咂嘴,翻了个身,对身边发生的这一切毫无察觉。悄然退离,转向最后一个,也是防守最严密的孙老三住处。
还未靠近那条更为偏僻的胡同,远远就听到了隐隐约约的狗吠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陈禾在巷子口停下,眉头微蹙。感知中,孙老三的院子里,两条膘肥体壮的大黑狗正支棱着耳朵,在院中来回踱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显得十分警觉。孙老三已去黑市,其妻儿在内室熟睡。
空间感知牢牢锁定厨房灶台下的地窖入口。心念急转,地窖内那些封存的银元、油纸包裹的美钞、上等的关东烟叶、密封的陈年汾酒、乃至用油纸包好的干海参、瑶柱等物,悉数被一扫而空,连角落里的几匹崭新洋布也没放过。
得手之后,陈禾毫不恋战,立刻沿着复杂的小巷网络撤离。专挑最阴暗、最曲折的路线,时而翻越低矮的残破墙头,时而穿过无人的院落,不断变换方向,确保即便有人追踪也无法锁定自己的踪迹。直到绕了一个大圈,确认绝对安全后,才朝着竹竿巷的方向潜行而去。
回到竹竿巷大杂院外,已是后半夜。陈禾还是在一处靠近自家屋后的院墙。仔细观察左右无人,助跑两步,脚尖在墙面上轻轻一点,双手便攀住了墙头,腰腹发力,整个人如同一片羽毛般轻盈地翻了过去,落地时只发出微不可闻的“噗”声。
院子里死寂一片,各家的窗户都黑着。陈禾像熟悉的避开地上可能发出声响的杂物,蹑手蹑脚地挪到自家门前,推开一条刚好容身的缝隙,闪身入内,随即反手将门闩插上。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陈禾这才允许自己深深地、无声地喘了几口气。高度紧张的精神松懈下来,才感觉到贴身的内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冰凉的触感。没有立刻动作,就着门缝透进的极微弱天光,在黑暗中静静站了片刻,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心跳。
陈禾没有点灯,摸索着走到炕边坐下。闭上眼睛,意识沉入空间之中。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二十三个大小不一的木箱。里面是码放得密密麻麻的银元,在空间恒定的状态下,依旧泛着冷硬而诱人的金属光泽。一个狭长些的箱子,里面是黄澄澄的金条,十两的“大黄鱼”与一两的“小黄鱼”分开放置。
此次收货银元120封,小黄鱼40根,大黄鱼20根。
另有专门的箱子装着成捆的美钞,还有几个首饰匣子,里面是各色珠宝、玉器、金镶玉的簪子、沉甸甸的龙凤镯,在黑暗中折射着微弱却华美的光晕。
除了这些硬通货,另一边堆积如山的物资更是令人咋舌。白面三十袋,颗粒均匀雪白。大米二十袋,米香仿佛能透过空间传递出来。装满油脂的大陶缸足足十个。精盐五十袋,颗粒细腻。用油纸包好的腊肉、风干的鸡鸭鹅怕是有上百斤。
打成捆的上等关东烟叶五捆。贴着红纸封条的陈年好酒十坛。还有之前顺手收来的布匹、洋火、肥皂等日常用品,林林总总,简直可以开一个杂货铺了。
陈禾仔细地清点着,用意念将这些物资分门别类,整理得井井有条。钱财和贵重物品单独放置,生活物资则按品类码放整齐,便于日后取用。
窗外,远远传来了第一声鸡鸣,嘶哑而悠长,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天快亮了。陈禾将意识从空间中退出,把所有东西再次确认安置妥当。尽管一夜未眠,身体有些疲惫,但精神却因为成功和巨大的收获而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
索性不和衣躺下,而是盘膝坐在炕上,默默运转着这些时日偷学来的呼吸法门,调整内息,驱散疲乏,同时也在脑海里将今晚行动的每一个细节重新过了一遍,再次确认没有任何疏漏之处。
天色蒙蒙亮时,陈禾才起身。屋外传来邻居家隐约的响动,像往常一样,推开房门,拿起靠在门边的破旧木盆,走到院里水井旁,打了一盆水。将毛巾浸湿,用力在脸上擦了几把,刺骨的凉意让他精神一振,彻底驱散了熬夜带来的最后一丝倦意。
洗漱完毕,回到自家门口那简陋的灶披间。蹲下身,熟练地引燃了昨晚就准备好的碎柴和茅草,塞进小灶膛。火苗蹿起,映亮了陈禾平静的脸庞。
架上小铁锅,从屋里米缸中抓了把颜色暗淡、夹杂着不少谷壳的高粱米,淘洗两遍后倒入锅中,加上适量的水。接着,又从另一个布袋里舀出小半碗黑黄相间的杂合面,加了点水和少许盐碱,快速和成几个不规则的面团,贴在锅边。
盖上锅盖,添了把细柴,控制着火候。不一会儿,锅里便传来了“咕嘟咕嘟”的声响,水汽混合着粮食质朴的香气弥漫开来。待到粥稠饼熟,熄了灶火,就着一点自家腌的咸菜疙瘩,安静地喝了两碗稀薄的高粱米粥,吃了一个杂合面贴饼子,将剩下的饼子收进空间汇总,留作午餐。
收拾干净锅灶。拿上水葫芦,挑上8小捆昨晚就分解好的柴火,推开屋门,融入了渐渐苏醒的市井晨光之中。
院子里,李大力的媳妇王大嫂正在生火,准备做一家人的早饭,灶膛里冒出的青烟带着一股柴火特有的味道。见到陈禾,她抬头招呼:“小禾,起这么早啊?”
“嗯,王婶,给师父家送柴去。”陈禾应了一声,脚步未停。
来到师父王承根家,师娘张秀芹刚打开院门,正在清扫门前的台阶。见到陈禾,她放下扫帚,接过柴火,却借着晨光仔细打量了他一下,脸上露出些许关切:“小禾,我咋瞧着你今儿个脸色有点发白,眼底下还有点青,怎么了?”
陈禾心里微微一凛,面上却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抬手揉了揉眼睛:“师娘。昨晚也不知咋的,醒了就半天没睡着。”
王承根依旧在院子里磨着他那些刀具,闻言抬头瞥了陈禾一眼,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瞬,没说什么,又低下头继续“嚯嚯”的磨刀声,只是随口问了句:“夜里可听到什么动静没?”
“动静?”陈禾故作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啊师父。”
从师父家出来,陈禾继续去给那几家老主顾送柴。街道上似乎比往日更早地热闹起来,小贩的吆喝声,人力车的铃铛声,一如往常。然而,陈禾敏锐地注意到,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夹杂着一些行迹与寻常百姓不同的人。
他们或穿着黑色的对襟褂子,或戴着压低的礼帽,眼神锐利而警惕,不着痕迹地扫视着街上的每一个人,偶尔还会拦住一两个看上去可疑的盘问几句。
陈禾心中雪亮,这必然是黑市那边发现失窃,开始发动人手明察暗访了。陈禾不动声色,依旧按照平日的节奏,挑着柴火,微微躬着身子,扮演着那个再普通不过的卖柴少年。
到了私塾,老先生正在院中的老槐树下缓缓打着太极。陈禾放下柴火,老先生照例从长衫口袋里摸出铜钱递过来,却罕见地没有立刻让他离开,而是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八卦神色问道:“小禾啊,听说昨日夜里,这边似乎不太平静,你可曾听闻些什么?”
陈禾脸上适当地露出几分惊讶和茫然,摇了摇头:“先生,我没听到什么消息啊。出什么事了吗?”
“听闻是几户……嗯,有些家底的人家,昨夜遭了飞贼,”老先生言语含蓄,“损失颇重。如今这街面上,怕是又要不太平几日。你年纪小,又是独居,晚间若无要紧事,尽量莫要外出。”
“谢谢先生提醒,我记下了。”陈禾恭敬地点头,心里却想,这位老先生消息倒是灵通。
从私塾出来,转向染坊。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人声鼎沸,比往日要喧闹许多。工人们一边在染缸间忙碌,一边热烈地议论着。
“听说了吗?就是黑市上那几位爷,家里被搬空了!”一个嗓门洪亮的工人一边用力搅动着染缸里的布匹,一边大声说道。
“何止是搬空?我听我在侦缉队远房表侄说,那贼手段高明得很,门窗完好,啥痕迹都没留下,就跟东西自己长腿跑了似的!”另一个年长些的工人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补充。
“该!真是老天开眼!”一个年轻气盛的学徒忍不住啐了一口,脸上带着快意,“这些扒皮抽筋的家伙,赚的都是断子绝孙的黑心钱!早该有报应了!”
老板娘正站在柜台后拨弄算盘,见到陈禾挑柴进来,连忙招手让他过去,脸上带着几分八卦的神情:“哎呦,小禾你可来了!快,把柴放那边。你听说了吗,城南那几位‘大佬’家里昨晚齐齐遭了贼,值钱东西被扫荡一空!现在满大街都是他们的人和警察局的人,跟疯了似的在查呢!”
陈禾放下柴火,脸上挤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一丝畏惧:“真的啊?老板娘。”
“可不是嘛!”老板娘见他这样,想是没听到什么消息。
这一整天,陈禾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街面上弥漫的那种无形的紧张气氛。巡逻的伪警察明显增多了,三人一队,挎着枪,眼神在行人脸上逡巡。那些穿着便衣、眼神阴鸷的侦缉队员更是随处可见,像猎狗一样在人群中穿梭,不时拦下路人盘问几句。
陈禾始终保持着低调,卖柴、收钱、回应顾客的问话,一切都与往常无异,就像一个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张局势弄得有些不安,却又不得不为生计奔波的普通少年。
傍晚,陈禾挑着新买的柴火回到竹竿巷。刚进院子,就听见邻居们聚在院中老榆树下议论纷纷。
“嘿,你们是没听说,丢的钱海了去了!少说也得有这个数!”李大力媳妇伸出两只手,翻了一下,意指数目巨大,脸上是夸张的表情。
“光是大洋就得好几万!还有金条、元宝、珠宝首饰……啧啧,够咱们这院里的人吃几辈子了!”赵嫂子在一旁补充,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叹。
孙先生摇着蒲扇,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冷静:“《左传》有云,‘多行不义必自毙’。此等倚仗权势、盘剥百姓所得之不义之财,来得容易,去得也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清算。”
陈禾默默地听着,没有参与讨论,只是低着头,将买回来、尚未分解的柴火从扁担上卸下,靠在墙边,然后到屋里,拿起炕桌上的粗陶水壶,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
晚上,陈禾照例点起昏暗的油灯。手腕悬空,握着毛笔,在粗糙的草纸上,一笔一画地临摹着《千字文》。经过这些时日的练习,陈禾的字迹虽然依旧稚拙,却已比最初工整了许多,横平竖直间,隐约有了些骨架。
练字,不仅能完善“逃难孤儿”逐渐学习的身份伪装,更能让他在笔锋流转间沉淀心绪,驱散因昨夜行动而产生的些许躁动。
练完两页纸,吹熄油灯,在黑暗中于屋内狭小的空地上,缓缓演练起偷学来的拳法。动作舒缓而沉稳,配合着深长的呼吸,感受着气血在体内的流动。
自从开始暗中习武,陈禾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肌肉变得更加紧实,筋骨更为强健,四肢百骸间仿佛蕴藏着不断增长的气力。此时陈禾的力气比穿越前可大了很多。
夜深人静,远处传来模糊的更梆声。陈禾躺在土炕上,窗纸透进的月色比前夜清明了许多,在炕席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禾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慢慢进入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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