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拜见王会长
陈禾推开自家屋门,进屋拿盆洗刷完毕。顾不上歇息,来到外间小灶披蹲下身,抽出几根干爽的柴火塞进灶膛,用火镰引燃艾绒,橘红色的火苗很快欢快地跳跃起来,驱散着小灶披内夜间凝结未散的水汽。
灶上坐上一壶水。等水烧开,从空间里取出两个还温软的白面馒头和一盒午餐肉罐头。匆匆填饱了肚子。心里惦记着下午去见会长的事,手上动作更是麻利,几下收拾完碗筷,挑起早已靠在墙边备好的几捆柴火,转身便出了门。
麻溜的给几个老客户送完柴,然后拐进一个僻静无人的墙角,陈禾左右看看,心念微动,肩上的扁担瞬间消失,收进了空间之中。又拿出一坛10斤装山西汾酒,这还是从那个黑市头头家里顺的。用粗麻绳做成绳套,把酒坛子箍在绳套中,陈禾拎起迈开步子,向师父家走去。
“吱呀”一声推开那扇熟悉的院门,正看见师父王承根坐在院中的小马扎上,端着个粗瓷茶碗,眼神望着墙角那棵老枣树光秃秃的枝桠,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听到门响,见到陈禾带一坛子酒进来,王承根放下茶碗,也不多问,直接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来得正好,走吧。”
“过年时我来给会长拜年,就提过你今年开春差不多能出师的事。”王承根一边走,一边对身旁的陈禾说道。
“会长名叫王秉元,论起族里的辈分,是俺本家的一位远房堂叔。”王承根继续介绍,语气里带着几分自然而然的敬重,“咱们山东掖县人在京城操持这猪肉行当,能有今天这番局面,多亏了他老人家几十年苦心经营,撑起了场面。
他名下的‘通和猪行’牢牢握着东西两大猪市的货源命脉。这么说吧,这四九城里十家肉铺,至少有七八家每天开门做生意,都得先看他‘通和’的脸色行事。
俺当年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能在南城这块地界立住脚,开起这间‘王记’,也多亏了秉元叔看在同宗同源的份上,明里暗里照应了不少。”
话锋一转,王承根的神色明显严肃起来,脚步也放缓了些,侧头看着陈禾:“入了会,好处自然有,能名正言顺地从猪行拿到好猪,价格也公道,遇到麻烦,会里也能出面帮衬。但也必须得守会里的规矩!”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第一,地盘是早就划好的,不能越界抢生意,那是犯众怒。
第二,肉价会里有公议,不能为了揽客胡乱降价,坏了行情。
第三,该交的‘牙钱’、行会‘份子’,更不能拖延。
第四,同行之间若是有了磕碰争执,不许私下里动刀动棒解决,必须上报会里,由会长和几位管事公断。咱们这行,手艺重要,但这些行会规矩比手艺更重要!你要是不遵守休想在这行里面吃上饭”
“师父,您放心,这些话,我都一字不落地记下了。”陈禾郑重点头。
说着话,两人已走到西四牌楼附近。一股混杂着牲畜特有臊气、发酵饲料酸味和消毒石灰辛辣的独特气味越来越浓,中间还夹杂着鼎沸的人声、猪惊恐的嘶叫声。
一座青砖高垒、门庭若市的大院出现在眼前,红漆大门敞开着,车马骡轿进出不息,门楣上悬挂着的“通和猪行总号”红底金字匾额,在阳光下闪着沉潜的光,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派。
王承根在门口顿了顿,下意识地整了整身上衣襟,仿佛要拂去一路走来的风尘,这才带着陈禾迈过院门。院内更是喧闹非凡,仿佛另一个世界。
几十头肥猪在不同区域的圈里哼哼唧唧,伙计们穿着短褂,吆喝着指挥过秤、抬运,账房先生的算盘珠子被拨得噼啪作响,如同急雨敲窗。
几辆满载着活猪的大车正停在院中,几个壮硕的伙计喊着号子卸货,尘土飞扬。王承根显然对这里熟稔至极,目光一扫,便朝着一个穿着体面些、像是管事模样的中年伙计走去,脸上堆起客气的笑容,低声说了几句,又回身指了指跟在身后的陈禾。
那管事脸上也露出些笑意,对王承根道:“王师傅稍候。”说完,便转身快步穿过忙碌的人群,向后院通传去了。
不多时,管事伙计回转,对着王承根和陈禾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师傅,这位小兄弟,会长请您二位进去说话。”
穿过一道月亮门,后院的光景与前院的喧嚣判若两地。这里青砖铺地,干净整齐,几间高大的屋舍静默矗立,只有偶尔几声鸟鸣。
伙计引着他们走向正中一间最为宽敞的堂屋。掀开厚厚的棉布门帘,屋内陈设带着老派的讲究,几套红木桌椅擦得光可鉴人,靠墙的多宝格上放着些瓷瓶、座钟等物件。
一位穿着藏青色团花缎面长袍、面容红润、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正端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手里悠闲地把玩着一只紫砂小茶壶,正是会长王秉元。他身后还垂手侍立着一个年轻伙计,随时听候吩咐。
“秉元叔。”王承根连忙上前两步,躬身行了个礼,态度恭敬。
陈禾紧跟师父,也上前一步,将手中提着的酒坛双手托置于身前,随即躬身行了一个礼,声音清晰沉稳:“小子陈禾,见过王会长。区区薄礼,聊表心意,还望长者笑纳。”
王秉元“嗯”了一声,鼻腔里发出沉稳的应答,目光却如同实质般在陈禾身上扫过,从那挺直如松的脊背,宽阔起来的肩膀,到那双沉静不见波澜的眼睛,细细掂量了一番。
然后回头示意伙计,伙计会意,快步走到陈禾身前拿走了酒。陈禾才顺势起身。
“承根啊,”王会长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压,“这就是你年前提过的那个徒弟?”他说话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带着分量。
“回秉元叔的话,就是这孩子。”王承根微微欠身,话语恳切而清晰,“山东菏泽那边过来的,家里遭了灾,就剩他一个了,怪不容易的。去年夏天跟着我。
手脚还算麻利,人也本分肯学,从不偷奸耍滑。现在他从挑猪、放血、褪毛、开膛到分割售卖,一整套活儿下来,手艺已然扎实,心也定,能独立门户了。
今天特地带他来,请您老过过目,把把关。若是您觉得这孩子还行,就请您老开恩,引他入会,赏他碗安稳饭吃。”
王秉元微微颔首,视线重新落回陈禾身上,随口问道:“多大了?”
“回会长话,十三了。”陈禾按照事先和师父仔细对好的说辞回答,语气平静。
“十三?”王秉元花白的眉毛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陈禾接近成人的体魄,“看着倒是不止,长得真是高大,是我们山东人。”他似是随口一说,又接着问道,“老家具体什么地方?家里还有何人?”
陈禾适时地垂下眼睑:“山东菏泽曹县,那边连着大旱,又闹了蝗灾,田地都绝收了。家里,都没能逃过来,就剩下小子一个人,一路逃难到的京城。”
“嗯……”王秉元听了,半晌没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着太师椅的扶手,屋内一时静默,只听得见前院隐约传来的嘈杂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
“这兵荒马乱的年景,活着不易啊。能从那边逃出来,安生活到现在,也算你命大。”
顿了顿,他换了个话题,语气平和了些,“跟着承根学杀猪的手艺,觉得这行当辛苦不辛苦?脏累不说,还得起早贪黑。”
陈禾抬起眼,目光坦然看向王秉元,回答得十分恳切:“回会长的话,手艺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能吃饱饭,能活下去,比什么都强。师父不嫌小子愚笨,肯真心实意地教,小子心里只有感激,从不敢嫌辛苦。只觉得学到了真本事,以后无论走到哪儿,心里都踏实。”
王秉元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喜怒,他端起紫砂小壶,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然后看向王承根,终于松了口:“既然承根愿意作这个保,孩子我看着也还算伶俐,眼神正,不像那等奸猾之徒,身板也像是个能出力气的。那入会,就这么定下吧。”
王承根脸上立刻露出如释重负而又真挚的笑容,再次躬身:“多谢秉元叔成全!这孩子往后一定好好干,绝不给您和会里丢脸!”
“嗯,”王秉元放下茶壶,脸色一正,语气变得不容置疑,“不过,承根,规矩不能废。三天后,就在行会会馆,摆香堂,举行入会仪式。该走的流程一步都不能少。你这边呢,也得准备一下,摆上几桌像样的席面,请会里一些老兄弟、各片的管事,还有几位有头脸的掌柜过来吃顿饭。
一来是让大家认识认识这孩子,以后在街面上碰到了,也好有个照应,行个方便;二来,也是你这做师父的,给大家打个招呼,往后这孩子就算正式入了行,大家多提点。”
“应该的,应该的。一切按会里的老规矩办,绝不敢有半点马虎。”王承根连连点头应承,态度十分恭顺。
“地点还在‘猪肉同业公会’会馆,到时候自有人在那里安排布置。”
“哎呦,那可太好了,真是让秉元叔您费心了。”王承根连忙道谢。
又说了两句关于近来猪源和行情的闲话,王承根见王秉元端起了茶碗,便识趣地不再多留,适时地带着陈禾告退出来。
走出通和猪行那气派非凡的大门,重新站在喧闹的街市上,陈禾看向身旁的师父,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师父,这摆席,得多少桌?”
话还没说完,王承根就摆摆手,直接打断了徒弟的话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这事你不用操心,师父引徒弟入行,这顿‘入门酒’,自古以来就是师父来操办,这是老规矩。”
见陈禾嘴唇动了动还想争辩,王承根把眼一瞪,声音也略微提高了一点,“这事就这么定了,听我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禾知道再争辩就是不懂事了,只好把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又是感激,又是过意不去。
接下来的两天,陈禾的生活节奏绷得更紧了,像一只被上满了发条的陀螺。上午依旧雷打不动,顶着星星起床,跟着师父去城外屠宰场,重复着宰杀流程,如今动刀的机会更多,师父更多是在一旁查漏补缺。
回到肉铺,分割、售卖,面对形形色色的主顾,应答、称重、算账,一丝不苟,力求完美,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半点差错。
一过了晌午,送完那几家固定老客户的柴火,连口水都顾不上多喝,陈禾便立刻赶到师父家,跟着王承根开始为三天后那场至关重要的宴席奔波忙碌起来。
师徒二人几乎跑遍了南城几个大的集市。王承根对宴席食材的品质要求极高。黑木耳一定要选朵大、肉厚、颜色乌黑油亮的,亲自用手捏,听声音判断干湿度。
黄花菜则要挑颜色金黄、条形粗壮均匀的,闻着要有股清甜的香气。就连做配料用的干蘑菇、笋干,也要反复比较,挑那品相最好的。
每一样干货、调料,王承根都要亲自过手,闻一闻,看一看,绝不假手于人。陈禾紧跟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学着,帮着搬运、讲价。
然而,有些市面上特别紧俏的货色,比如上等的花生油、品质极佳的粉条,或者想要多备些鸡蛋,寻常集市上根本找不到。遇到这种情况,王承根也不犹豫,等到夜深人静,便带着陈禾,熟门熟路地拐进南城灯光昏暗、巷道错综复杂的胡同里。这里别有洞天,人影绰绰,低声交易,正是黑市所在。
在这里,没有大声的吆喝,所有交易都在压抑的低语和隐蔽的手势中进行,充满了紧张和诡秘的气氛。凭借着多年积累的经验王承根总能在这里寻到好东西。成筐个大体圆的鲜鸡蛋,香味纯正的小磨香油,甚至一些来自外地、寻常店铺难见的特色调味品,都能在这里弄到。
忙碌之中,时间仿佛被加速,飞快地流逝。白天与黑夜的界限变得模糊,师徒二人奔波的身影成了这两日的主旋律。终于,所有的准备都已就绪,食材、调料、酒水一应物什都妥帖备齐。
转眼,便到了入会仪式的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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