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独立屠宰
凌晨时分,一股带着凉意的微风从半掩的窗户缝隙钻入,轻轻吹动了阁楼的窗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这声响动惊醒了睡眠中的陈禾。
睁开眼,屋内一片漆黑,唯有窗外远处偶尔传来的微弱更梆声。摸索着拿起放在床头边地上的煤油汽灯,“嗤”的一声划亮火柴,橘黄色的火苗点燃灯芯,驱散了角落的黑暗。借着灯光,陈禾拿起放在枕边的手表看了看点,表盘上指针清晰显示着三点三十八分。
时辰差不多了。
陈禾掀开薄被,利落起身。四月末的天气,早晚还有些凉意,套上一件半旧的深色夹袄和一条扎紧裤脚的布裤,这是当下北平城里劳动人家最寻常的打扮。将手表揣进内兜,提着煤油汽灯,沿着店铺内的直梯,轻手轻脚地下了阁楼。
将汽灯放在一楼中央的八仙桌上,昏黄的光晕立刻铺满了这间三角铺面。陈禾走到大门前,熟练地卸下沉重的门闩,再从左到右卸下三块厚实的门板,门板靠在门边。
从墙角的大水缸里舀出一盆水,端到门外街沿上,就着凉水刷牙、洗脸。冰凉的清水刺激着皮肤,人瞬间清醒了许多,再无半点睡意。
回到店内,陈禾走到右手边崭新的松木刀具架前。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先扫了一眼,心里便有了数。
先拿起那两把牛耳尖刀,小心地将刀锋朝外,稳稳地插进独轮车褡裢上的厚布袋里。接着是放血尖刀和厚背砍斧,这两件分量最沉,他特意将它们放在褡裢底层,斧刃和刀尖都妥帖地朝向内侧。
随后,镗刀棍被斜插在口袋刀具的缝隙里,长度刚好。五尺长的铁通条被绑在车架子上,两把卷柄瓦片刮毛刀则被叠在一起,扣好了放入。
至于两个双头大铁钩和两把提肉钩,将它们堆放在褡裢中央,金属碰撞发出几声闷响。
一切收拾利索,这才从刀架左侧取下那件师娘送的连体皮质围裙,仔细叠好,放入另一个空着的褡裢袋。
最后,拎起放在大肉案底下的两个厚实木桶,用准备好的细麻绳,在独轮车前面的架子上左右各固定好一个。拉了拉绳子,确认木桶绑得结实,不会在半路上颠簸下来,随手把一节粗麻绳放在木桶里。
一切准备好。陈禾再次从内兜掏出手表,借着店内的灯光看了一眼,已经四点了,正好出发。
陈禾推起独轮车,出了店门,又将卸下的三块门板依次装回,用锁锁好门。木质车轮压在青石路面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在寂静的凌晨传得老远。陈禾调整了一下呼吸,推着车,稳稳地朝着安定门方向走去。
从南锣鼓巷往北,街道空旷,只有零星几个可能是赶早市的模糊身影。越靠近城门,人气才渐渐旺了些。安定门城楼下火把通明,一队穿着伪军服的兵丁拄着枪,呵斥着,早起讨生活的商贩。城门旁的值班房里亮着灯,队长胡永贵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里面喝茶。
陈禾推着独轮车,不动声色地靠近值房。左手很自然地伸进衣兜里,意念一动,一包未拆封的哈德门香烟便从空间落入掌心。他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凑到门口:“胡队长,您早,辛苦辛苦。”
胡永贵抬眼一看,是南锣鼓巷新开肉铺的小伙子。他脸上露出笑容:“是陈掌柜啊,这么早就出城?”
“哎,已经不早了,比不得您啊。”陈禾说着,双手将香烟递了过去。
胡永贵顺手接过,揣进兜里,站起身:“走吧,我带你过去,也跟弟兄们打个招呼。”说着,他便领着陈禾往城门洞走,对那几个守兵扬了扬下巴:“都认认,这是南锣鼓巷陈记肉铺的小掌柜,以后他进出,照应着点。”
陈禾连忙又掏出一包烟,塞给离得最近的一个守兵,笑道:“几位老总辛苦,一点小意思,大家分着抽,提提神。”
守兵们见了烟,脸色都好看了不少,胡乱检查了一下独轮车上的东西,便挥手放行。
出了城门,天色依旧墨黑,只有东方天际透出一丝极淡的鱼肚白。陈禾推着独轮车,沿着黄土大道往秦家村方向走。大约半个小时后,绕过一片在夜风中哗哗作响的杨树林,前方坡地上便出现了灯火,阵阵猪叫声随风传来。陈禾感知了一下内兜里的手表,现在是4点40分。
抬头向前方猪场看去,用土坯墙围起来的大场院,此时里面挂了好几盏气灯,亮如白昼。陈禾推着独轮车进去,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放好。目光一扫,就看到老板赵振山正坐在供屠户歇脚的亭子里,一边喝茶,一边和几个早到的屠户闲聊。
陈禾从空间又取出一盒哈德门,拆开,笑着走过去:“赵老板,各位师傅,早啊。”
赵振山正听着亭子里几位师傅闲聊,闻声转过头,脸上立刻堆起笑容,站起身来:“陈师傅来得正好!” 他顺势侧过身,很自然地抬手引向亭内的三位汉子,对陈禾说道:“来来,碰得早不如碰得巧,给你介绍几位咱们城北的老师傅。”
他先指向一位约莫四十岁、面庞黝黑、身形敦实,正端着粗瓷茶碗的汉子:“这位是李福宽李师傅,在鼓楼东大街开着铺子。”
陈禾立刻上前一步,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双手递过去,微微颔首:“李师傅,您抽烟。以后请多关照。”
李福宽放下茶碗,很自然地接过烟,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说话带着点慢悠悠的实在劲儿:“好说,好说。陈师傅看着就年轻有为。”
赵振山接着介绍另一位,这位看着三十五六岁,个子高瘦,眼神活络,未语先笑:“这是张胜张师傅,在北新桥那片儿。”
陈禾同样恭敬地递上烟:“张师傅,您好。”
张胜接烟的动作快而利落,笑呵呵地应道:“陈师傅客气!”
最后一位看着最年轻,约莫三十上下,胳膊粗壮,一脸憨厚相,坐在那里不怎么说话。赵振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刘猛刘师傅,在安定门内大街。”
陈禾把烟递过去:“刘师傅,您好。”
刘猛连忙双手接过,声音浑厚地回了句:“陈师傅,谢了。”
陈禾给三位都敬了烟,最后才给赵振山递上一支。赵振山接过烟,陈禾已经划燃了火柴,先给赵振山点上,接着又给离得近的李福宽和张胜点上,刘猛则是自己摸出火柴点着了。
小小的亭子里顿时烟雾缭绕,清晨的凉意仿佛也被这股烟火气驱散了几分。张胜吐了个烟圈,看着陈禾,语气随和地问:“陈师傅的铺子在南锣鼓巷了?那可是个好地段。”
陈禾笑着点头:“是,刚盘下来,以后还得请各位师傅多照应。”
寒暄过后,赵振山起身,亲自带着陈禾在猪场里转了一圈,认认人。除了他本人,猪场还有负责从外地收猪的贩子一人,专职喂养的小工两人,总管事刘老倌一人,以及凌晨过来帮忙抓猪、抬猪的帮工,都是秦家村的村民,有六七個。陈禾暗自将这些面孔和身份记下。
介绍完毕,陈禾从独轮车上拿出皮围裙穿上,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仿佛披上了战甲。深吸一口气,开始按照师父王承根传授的诀窍挑选活猪。看皮毛、观精神、摸脊背、估分量。很快,他看中了一头体型匀称、精神头足、约莫二百五六十斤的猪。
“赵老板,就这头吧。”陈禾指向目标。
“好,称重!”赵振山朝帮工群里喊道:“大山、大江、大河,你们哥仨过来,帮陈掌柜把猪绑了,过秤!”
应声走来三条汉子,都是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材壮实,面容憨厚,一看就是常年干力气活的,刚才介绍过都姓秦,是秦家村的村民。陈禾赶忙又拿出烟,散给三兄弟:“有劳三位秦大哥了。”
“嗨,陈小掌柜客气。”为首的秦大山接过烟,别在耳后,手脚麻利地和其他两人配合,用麻绳套住猪脖子,捆住四蹄,那猪嗷嗷直叫,却挣脱不得。四人合力将猪抬上大秤。
“毛重二百五十六斤整!”刘老倌看着秤星,高声报数。
赵振山走到亭子里的桌子边上,拨起桌子上的算盘:“老规矩,一毛二分一斤,总共三十块七毛二。”
陈禾点点头,走到独轮车旁,左手伸进褡裢做遮掩,心念一动,一个沉甸甸的粗布钱袋便从空间落入手中。拿出钱袋,数出三十一块大洋递给赵振山:“赵老板,您点点。”
赵振山笑呵呵地应了声"好",伸手将银元拢到面前,手法熟练地开始清点。他并不一枚枚细数,而是五块一摞地分开,手指一拨便知数目真假,偶尔拿起一块在耳边轻弹一下,听着那清脆的回响。
"收三十一块。"赵振山确认无误,这才从腰间解下自己的钱袋,将银元"哗啦啦"地收进去,随手找回他两毛八分钱的角子。
交易完毕,秦家三兄弟将绑好的猪抬到院子中央一个低矮的结实木案上。陈禾正准备动手,忽然想起一事,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忘了卖接血的盆。赵老板,能否借一个使使?”
赵振山哈哈一笑,让刘老倌拿来一个干净的瓦盆。陈禾用盐水调好底,放在猪头下方的案边。站定位置,左手稳住猪头,右手握住了插在腰带后的放血尖刀。
刀光一闪,精准利落。猪的嘶叫声转为漏气的噗噗声,温热的猪血汩汩流入盆中。
趁着放血的功夫,陈禾和旁边的秦家三兄弟聊了起来。原来这三兄弟是秦家村本地人,村长就是他们的父亲,在村里辈分最高。
猪场老板赵振山来村里租地,他们三兄弟便得了帮工的活计,干完还能回去忙地里的农活,一早上每人能挣几毛钱,补贴家用。
老大秦大山三十七岁,已是三个孩子的爹;老二秦大江三十岁,有两个孩子;老三秦大河二十五,刚得了一个娃。当陈禾随口说自己虚岁十三时,三兄弟都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接近一米七的个头和健硕的体魄,连连咂舌。
“了不得!了不得!”秦大山惊叹,“都说山东出大汉,俺今天算是见识了!陈掌柜,你这身板,说二十都有人信!”
陈禾笑了笑,没有多解释。待猪血放尽,随即拿起五尺长的铁通条,走到猪的后腿处。
左手攥住一只猪后蹄,右手持通条,用通条尖端在猪蹄上方、腿内侧皮薄处找准位置,手腕一抖,利落地切开一个小口。这切口颇有讲究,既要深及皮下的脂肪层,形成气道入口,又不能伤到深处的肌腱血管。
接着,将通条扁平光滑的一端小心翼翼地插入切口,贴着猪皮的内侧,开始缓缓向上捅入。手臂动作幅度不大,全靠腕力与巧劲控制着通条在皮肉之间的缝隙里游走,避开骨骼与主要血管,向着脊背、腹部以及前腿的方向,依次捅出数条隐藏的“气道”。
做完这些,丢开通条,俯下身,深吸一口气,将嘴对准那个小小的切口,双颊猛地鼓起,运足气力,均匀而有力地将气息吹入。
只见那原本瘫软的猪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膨胀。先是后腿变得滚圆,接着气息顺着通条开辟的路径迅速蔓延至全身,脊背拱起,肚腹鼓起,四肢也渐渐饱满。
不过片刻功夫,原本死气沉沉的猪只,已然变得浑圆饱满,四肢微张,如同一只充了气的巨大皮球。迅速用一根细麻绳将猪腿上的切口紧紧扎住,防止漏气。
随后便招呼秦家三兄弟一起,将沉重的猪身抬到院子中央那巨大的门形木架下。
动手前,陈禾已经将自己带来的卷粗麻绳提前横着搭在了架下那个长条船型木槽的两沿上。此刻,四人合力,将两百多斤的猪身稳稳放入木槽,正好压住了那根麻绳的中段。
“劳驾,热水!”陈禾朝烧水的小工喊了一声。
小工立刻提着冒着腾腾热气的木桶过来,将滚烫的热水“哗啦”一声浇在猪身上。白色的水汽瞬间蒸腾起来,带着一股特有的腥气。
陈禾不慌不忙,站到木槽一头,双手分别抓起麻绳的两头,像拽缰绳似的,腰腹微微用力,来回拖拽。那沉在热水里的猪身,便随着麻绳的拉动,在木槽里轻轻左右滚动起来,热水跟着晃荡,均匀地烫着猪皮的每一处角落。麻绳在猪皮与热水之间来回摩擦,还顺带将一些较粗硬的猪毛也给搓了下来。
感觉火候差不多了,陈禾放下麻绳,抄起瓦片刮毛刀,弯下腰,伴随着“唰唰”的利落声响,从猪腿开始,大片大片的黑毛应声而落,露出底下白净的皮肤。热水烫得恰到好处,刮起来毫不费力,不多时,一头光溜白净的猪身便处理好了。
“这法子好,省劲儿!”旁边的秦大山看着,憨厚地赞了一句。
陈禾手上没停,只是咧嘴笑了笑:“跟师父学的。”
接着便是开膛。陈禾走到院子中央那排巨大的“门”字形原木架下,拽下滑轮组上的粗绳,用一个大双头钩,一头钩住猪的一条后腿,另一头钩在绳子的绳套上。
“大山叔,搭把手,拉一下。”陈禾招呼。
秦大山应了一声,拉住滑轮组另一头的绳子,秦大江和秦大河则在下面扶着猪身。随着秦大山用力,滑轮吱呀作响,沉重的猪身被缓缓吊起,最终悬停在半空,把绳子绑在柱子上固定好。
这时就不用那么多人了,秦大江和秦大河到别处帮忙去了,单留下秦大山在一旁搭把手。
猪身悬停稳当后,陈禾拿起一把牛耳尖刀,不慌不忙地绕着猪身转了一圈,仔细检查着各个角落。在猪蹄夹缝、耳朵根后面还有些顽固的毛茬没刮干净,背脊处也有污垢。
手腕轻巧地运着刀,用刀尖贴着猪皮,细细地刮削起来。这个动作不像之前用刮毛刀那般大开大合,更像是精雕细琢。刀锋过处,那些细小的黑毛茬应声而落,沾着的污垢也被轻轻剔去。
绒毛污垢去干净了,拿起镗刀棍,镗了几下刀口。开始从猪的腹部中线划下,动作流畅,精准地避开肠肚。内脏哗啦一下落入下方接着的木桶里。放下尖刀,
接着,走到悬吊着的猪身前,面对猪头,再次拿起了那柄狭长而锋利的放血尖刀。左手托住猪下颌,右手持刀,刀尖精准地探入猪头与脖颈连接的颈椎骨缝之中,手腕巧妙地一旋、一别,利用巧劲卸开关节韧带。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关节便已松脱。动作不停,刀尖顺着骨缝游走,熟练地剥离着相连的筋膜,另一只手同时配合着转动猪头。不过几下功夫,那颗硕大的猪头便与身躯彻底分离,陈禾稳稳地托住,然后轻轻放入一旁的案板上。
拿起一个提肉钩,钩在悬空这扇猪肉的尾部内侧,然后一手握住厚背砍斧。
斧光带着风声劈下,沿着猪的脊柱稳稳推进。随着斧刃下行,沉重的半扇猪肉从后蹄处一点点的下落,下落的猪臀部正好搭在陈禾事先弓起的大腿上。随着半山猪肉全部脱离开
腰部一沉,稳稳接住,随即接过秦大山递过来的另一个提肉钩,勾住猪背内侧的脊骨,双臂叫力,两个提肉钩同时提起,将这扇近80斤的猪肉提到了旁边的肉案上。那扇吊着的猪肉,也被陈禾一手拿着一个的提肉钩勾住提到了肉案上。
卸下猪蹄尾巴,拿来大秤用木棍穿着提绳和秦大河称两扇猪肉的重量,大扇85斤,小扇79斤,拢共164斤猪肉。
之后便是处理内脏,分门别类,心肝肚肺肠,一一清理收拾好,和猪头,猪蹄、尾巴。这些杂碎被分别安置在独轮车上的两个木桶里。用浸水的稻草盖好。两扇猪肉被横放在独轮车上固定住,也用浸水的草帘子盖好。
一切忙完,天色已经蒙蒙亮。陈禾将工具擦拭干净,一一收回独轮车的褡裢。推起车,向赵振山、还在忙活的屠户、刘老倌以及秦家三兄弟道别。
“陈小掌柜,手艺真不赖,干净利索!”赵振山真心夸赞。
“赵老板过奖了,以后还请您多关照。”陈禾谦逊地笑笑,又对秦家三兄弟点头,“三位秦大哥,今天多谢了,回头见。”
推着沉甸甸的独轮车离开猪场,走出老远,陈禾还能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的议论声,多是夸他年纪虽小,手脚却麻利,干活有章法的。
陈禾嘴角微微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走到杨树林,陈禾展开空间,感知到四周没人,停好独轮车,掀开草帘子拿出牛耳尖刀,上前把小扇猪肉上的槽头肉切了下来放到了装蹄子的桶里。
等陈禾盖好草帘子,独轮车上的小扇猪肉、木桶里的猪头、猪蹄、尾巴、板油已经消失在车上。空间里的一个角落里静静的放着一个猪头,四个猪蹄、一个猪尾巴、一板猪板油和一扇猪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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