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传说中的大院
陈禾站在街口,心头那份因何大清出现而燃起的好奇火苗,此刻不仅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陌声胡同,九十五号院,就像一根细线一直牵着心弦。
没有耽搁,抬脚便沿着南锣鼓巷向北走去。上午的巷子比傍晚多了几分鲜活气。阳光斜照在斑驳的院墙上,将泥土路面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条纹。一个推着独轮车的老汉吱呀呀地从身边经过,车上堆着新鲜的黄土,大约是哪里要修葺房屋。
几个穿着打补丁裤褂的孩子在墙角追逐,嘴里发出欢快的叫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合的气味:刚熄灭的煤球炉子散出的硫磺烟味、谁家早起熬煮的棒子面粥的香气,以及从胡同深处隐约飘来的、挥之不去的,由公厕、潲水和陈旧垃圾混合而成的,属于旧城胡同特有的沉腐气息。
边走边留意着西侧的胡同口,第一个是福祥胡同,窄窄的,能看到里面挨挤的院门和伸出墙头的槐树枝桠。
再往前走不远,第三个胡同口出现在眼前,墙角一块旧得快要融入墙体的蓝底白字门牌上,赫然写着“陌声胡同”,这还是民国政府推行门牌制度时装的牌子,现在依然斑驳不堪了,也宛如这个政权的样子。
陈禾脚步一转,拐了进去。胡同比南锣鼓巷要窄上一些,光线也因两侧高墙的遮挡而黯淡了些。刚进去没几步,一股浓烈刺鼻的氨水味和粪便发酵的酸臭便混杂在闷热的空气里,扑面而来。
源头就在胡同口左手边,一个用碎砖头勉强垒起来的低矮建筑,没有门,黑洞洞的入口像一张贪婪的嘴,不断吞吐着这令人窒息的污浊空气。这就是陌声胡同的公茅房了,一个在当下北平胡同里绝无法忽视的存在。(给个大B斗批:记住此处,后面有戏!)
陈禾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加快脚步。借着门口透进的光,能瞥见里面挖着深坑,上面架着几块边缘被岁月和鞋底磨得发亮的石板,石板上几个黑乎乎的坑位,中间用半人高的矮墙随意隔开,公茅房是不分男女的。
这时代,女人家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来此地方,要么结伴而行让人看住门口,要么只能在家用便桶,清晨再由“倒爷儿”统一收走。
自己铺子所在南锣鼓巷南口没有公茅房,这几日解决个人问题,也需跑到类似地方,每次都是捏着鼻子速战速决。
忍着不适,陈禾继续向胡同深处走去。目光扫过两旁院门的门牌号。八十三号、八十四号、八十五号。。。
与其他大街的主干道上那些更气派的门楼相比,这些院子门脸不算大,但规制仍在,高高的院墙将内里遮得严严实实,厚重的院门通常紧闭着,门板上旧漆斑驳,门楣上的瓦当多有缺损,门墩石也带着岁月磨蚀的痕迹。
偶有院门未完全关死,露着一道黑黢黢的缝,却也仅能窥见门内影壁的一角,或是一段被磨得光亮的门内甬道,院内的真实生活被牢牢地挡在院内,无从得见。
只有从一些门缝后隐约传出的、哪家妇人扯着嗓子呼唤孩子的小名,或是几声被高墙阻隔得含混不清的邻里拌嘴,才透露出这些森严门第之内,早已塞满了寻常人家的生计与琐碎,真应了那句古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一直到胡同西头另一边的出口近在眼前了,目光随之落在了右手边倒数第二个院子上。门侧墙上钉着一块老旧的蓝底门牌,经年累月的风雨已让底色泛白,“南锣鼓巷陌声胡同95号院” 这行字也显得斑驳模糊,但仔细看去,仍能勉强辨认清楚。
这院落的规制透着旧日的显赫,灰扑扑的院墙拔地而起,足有三米五以上的高度,将内里的一切严实地隔绝开来。墙体向两侧延伸出近二十米的宽度,更显出院落的深邃。目光上移,落在那个颇具气势的院门上。
门楼比寻常百姓家的要高大不少,虽然漆色斑驳,木料也有些干裂,但整体的框架气势还在,门墩石上的石雕虽被时间雕琢显得模糊,依稀还能看出曾经的讲究。
院门大开着,但一块影壁墙牢牢挡住了所有探究的视线。影壁是清水脊,筒瓦盖顶,壁心似乎原本有些砖雕花纹,如今也已模糊不清,只剩下岁月侵蚀的沧桑痕迹。
院子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什么动静。此时确是上班时间,院落里无人走动也属正常。陈禾仔细打量着院墙和门楼,这院子并未同某些小说里描述得那般破败不堪,只是旧,墙皮、木柱都带着岁月深深的刻痕,却并无倾颓之象,反而有种沉静的、经历过风霜的历史韵味。
陈禾没有进去,也没有在门口过多停留。只是放缓脚步,深深地看了几眼那高大的院墙。随即继续往前走,前面还有一个院子。
让人诧异的是,九十五号院和旁边这个院子之间,并非像通常京城院落那样共用一堵院墙,而是留下了一条窄窄的、可容两三个人通过的过道!这在当年寸土寸金的京城实属少见的。
陈禾下意识地走进那条缝隙般的过道,光线顿时暗了下来,脚下是潮湿的泥土和滑腻的青苔。借着侧面视角,估量着九十五号院的纵深。院子很长,从南墙到北头,目测大概有八九十米的样子。结合刚才估计的宽度和此时看到的纵深,还有那高大的院墙中露出的房屋规格,这个院子大概就是个四进院落。
旁边紧邻的院子,门牌上是九十六号。它就像是九十五号院的孪生兄弟,宽度、纵深、围墙高度都相仿。但这对“兄弟”的命运却截然不同。九十六号院是真正的破败了。
高高的围墙是青砖堆砌,倒是还算坚固牢靠,但是从围墙上的墙帽的瓦片大多已经不翼而飞了,再往上面望去,柱断房塌,只剩下几根黑黢黢的房梁倔强地指向天空,几处还未倒塌的半边房顶上荒草从瓦砾间顽强地探出头来。
院门被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锁着,门板上积着厚厚的灰尘,门口及墙根下,茂密的杂草长得有半人高,在上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荒凉。看来,这个院子荒废已久了。
陈禾收回目光,再往前几步,胡同便到了尽头。脚下是一条被一块块石板覆盖住的沟壑,石板接缝处冒出更加浓郁的湿腐气味,几只苍蝇嗡嗡地绕着飞。
陈禾知道这是什么,曾经顶顶大名的玉河。它连通着通惠河,而通惠河又连着京杭大运河,是京城漕运系统的末端。但在明清时期,玉河渐渐淤塞,再也无法承担漕运重任,沦为了观景和排水的河道。
到了如今这个年月,它连河的样子都快保不住了,在很多地段,比如这里,干脆就成了一条被石板盖住的暗沟,默默承受着城市排出的污秽。
看到了传说中的大院,心中的好奇得到了部分满足。但这个在记忆中住满了各路穿越者的九十五号大院,里面真的如同书中故事一般,藏着形形色色、每日上演着鸡毛蒜皮与人性纠葛的人们吗?
不再停留,沿着旁边的东不压桥胡同向南拐,准备绕到地安门大街上,再去前门那边转转,再补充些方便存放的食物到空间里。
走到前门东大街附近时,一阵沉闷的汽笛声“呜——”地从西边传来。陈禾转头望去,只见一列长长的运煤火车,正像一条黑色的巨蟒,慢悠悠地由西向东行驶过来。
火车头粗大地喘着气,喷出浓白的蒸汽,后面拉着粗略看过有四十节车斗,每一节都像小山般堆满了乌黑发亮的煤块。这显然是从门头沟煤矿拉来的煤。
看着那移动的“煤山”,陈禾猛地想起,自己空间里储备的煤炭,经过这段时间的生火做饭、烧水取暖,消耗了不少,确实需要补充了。
心中一动,脚下加快步伐,目光迅速扫视四周,寻找合适的地点。很快找到了一条距离铁道不远、僻静无人的死胡同。闪身进去,确认左右无人后,陈禾向着火车道的方向,悄然抬起了左手。
意念集中,左手掌心那股熟悉的、唯有自己能感知的微妙波动瞬间扩散开来。一个直径千米的无形球体向前方展开,精准地将那列缓慢行进的火车笼罩在内。
刹那间,整列火车,从咆哮的火车头到最后一节车斗,其内部的所有细节,钢铁的结构、锅炉里燃烧的火焰、司机倚着窗口略显疲惫的神情,以及那堆积如山的、乌黑发亮的煤块,全都清晰地映照陈禾脑海中。
小心地控制着感知,略过火车头,专注于那些敞篷的煤斗。每一节车斗里,那原本堆得尖尖的煤山,靠近中心的位置,都凭空消失了一小块。不多,每一节大概也就一千斤左右。
对于一整拉煤的列火车来说,这点损失,就像是人在不知不觉间掉了几根头发,从外观上根本看不出任何变化。甚至因为煤堆表面的自然滑落和沉降,连那一点点微小的凹陷,很快就被填补了。
空间里,那原本消耗不少的煤堆,此刻骤然增高了一大截。陈禾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迅速收回空间感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美滋滋地走出死胡同,继续朝着前门大街的方向走去。这以后多来几次,就能弄够烧一辈子的煤了。
前门大街比南城要热闹不少,虽已近晌午,人流依旧熙攘。陈禾穿行在人群中,目光扫过两旁食肆的招牌,脚下便很自然地循着香气拐了过去。
在“月盛斋”门口略一驻足,看着伙计从深色酱汤里捞出酱香浓郁的牛腱子,便进去切上10斤;走到“天福号”的柜台前,望着那油亮红润的酱肘子觉得实在诱人,也要了10个;还有“浦五房”的酱鸭瞧着地道,也要了10只,“复顺斋”刚出炉的烧饼夹肉香气扑鼻,也都顺手买了20个。
每一次东西多的快拿不住了,便脚步一拐就钻进了一条僻静无人的胡同。确认无人后,心念一动,手上所有的油纸包瞬间消失。还不忘拿出不同的外衫换上,又戴上一顶帽子,这才不慌不忙地从胡同的另一头踱步出来。
采购完毕,腹中传来一阵饥饿感。恰巧旁边就有一家挂着“清真”幌子的小饭馆,门脸不大,里头飘出阵阵面食和炖肉的香气,便撩开布帘走了进去。
店里拢共也就四五张桌子,拣了张靠里的空桌坐下,跑堂的伙计立刻提着大茶壶过来,给他倒上一碗高末儿茶。
“客官,用点儿什么?咱这儿炒饼、烩饼、面条、小炒都有,酱肉也地道。”伙计麻利地报着菜名。
陈禾也没多琢磨,直奔主题:“来一碗肉丝炝锅面,多放俩荷包蛋。再切一盘酱羊杂,拌上点葱丝香菜。”。
“好嘞!一碗炝锅面加俩蛋,一盘拌羊杂——”伙计拖着长音朝后厨喊去。
没等多大会儿,一大海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和一碟油光闪亮的酱羊杂就端了上来。面条是手工抻的,又筋道又滑溜,汤头用白菜丝和肉丝炝过锅,带着股浓郁的锅气。那两个煎得焦黄的荷包蛋卧在面上,用筷子一戳,金黄的蛋液便流出来,混在汤里,更是增香。那羊杂收拾得干净,酱香浓郁,拌上清爽的葱丝香菜,正好解腻。
陈禾埋下头,呼噜呼噜吃得酣畅淋漓,额头鼻尖都冒出了细汗。店里人声嘈杂,邻桌的几个客人正就着花生米喝酒吹牛,倒也无人注意陈禾。
吃饱喝足,抬手叫伙计结账。
“承惠您,一共是一块二毛钱。”伙计陪着笑说。
陈禾从手伸进兜里,手上就多了一块二的大洋付给了伙计,贵是贵了点。抹了把嘴,起身走出饭馆,被午后的阳光一照,只觉得浑身舒坦。
填饱肚子,身心都感到一种踏实的满足。没有再多逗留,沿着来路,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再次穿过地安门大街重新进入南锣鼓巷的地界,就看到了自己的铺子,此时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打开门板,进屋,反手又装上,插上门栓,爬上阁楼。打开窗户门闩准备通通风。突然想到现在蚊蝇已经不少了。赶紧又下楼打开门板,来到隔壁的杂货铺。
“哟,陈小哥,快请进!要点儿什么?”
“张掌柜,叨扰了。”陈禾笑着点点头,目光在货架上扫过,“这天儿眼见着热了,蚊蝇也开始闹腾,我想买块窗纱布,再配点压条的钉子和木条子。”
“您可算问着了!”张万隆闻言,脸上堆起热情的笑,转头朝里面喊了一嗓子:“顺子!把库房里那卷新的广东来的窗纱布搬出来,要淡绿色的!”
顺子利索地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扛着一大卷纱布出来,哗啦一声在宽敞的柜面上展开。
张万隆这才上手摸了摸布料,向陈禾推介道:“陈小哥您瞧瞧,地道的广东货,细密结实,透光透气,蚊虫甭想钻进来!这是要给您自己阁楼窗户用?”
“对,就那扇大窗,您给我才一块长三尺三,宽三尺六就行”
张万隆拿出木尺,比划着窗户的尺寸,“宽三尺利用,长。。。”
张万隆手脚利落地量好尺寸,用剪刀划开布边,刺啦一声撕下整整齐齐一块。又转身从后面的货架上取来一包寸半长的铁钉和几根细木条。
“布是上等货,算您三毛五一尺,这尺寸总共是八毛四分钱。钉子一包一毛,木条子算您五分。拢共给您算一块大洋。”张万隆噼里啪啦打着算盘。
陈禾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元递过去。“让您费心了。”
“哎哟,您太客气了!”张万隆接过钱,脸上的笑容更盛,“您这是要回去自己钉?我这儿有锤子,您先拿去用,用完得空再还回来就成。”说着就从柜台下摸出一把木柄旧锤子。
“那可太谢谢您了!”陈禾正愁没称手的工具,这下省事了。夹起布卷,拿了钉子木条,拎着锤子告辞出来。
回到铺子里,爬上阁楼。比划好位置,将淡绿色的窗纱布仔细地蒙在窗框上。一手扶着木条压紧布边,另一手抡起锤子,咚咚咚地将铁钉一颗颗钉进窗框木头里。
伴随着锤子的咚咚声,西斜阳光透过新钉好的淡绿色窗纱照进阁楼,光线变得柔和,在地板上投下斑驳而温润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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