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接未婚妻上门

陈禾裹得严严实实的，骑着空三轮车，奔驰在去往秦家村的土路上。冬日上午的风还带着凛冽的寒意，刮在脸上有些刺痛，他却浑然不觉，嘴里一路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脚下蹬得虎虎生风，车轮碾过冻得硬实的路面，发出急促的辘辘声。

车子被陈禾骑得东颠西晃，在并不平坦的土路上跳跃着前进，若是平常，屁股早该被颠得生疼，可此刻他心里揣着一团火，只嫌这车轴辘转得不够快，恨不能生出翅膀，立刻飞到秦家村。

南锣鼓巷距离秦家村本就不算远，加上陈禾这一路几乎没吝惜力气，没用多久就到了。

今日与以往不同，自从自己在村子里住了几个月，陈禾在这村里也算是半个自己人，混得脸熟了。三轮车刚碾过村口老榕树。

“哎哟，这不是大山家的女婿吗？这么早就过来啦！”一个熟悉的苍老声音响起。

陈禾循声望去，只见秦三爷正弯着腰在自家院门口的柴火垛旁收拾着。三爷是秦大山的堂叔，在村里算辈分高的，见了陈禾这准侄孙女婿，脸上自然露出长辈慈祥的笑意，手里还拿着一捆谷草。

陈禾连忙捏闸停车，两脚稳稳撑地，脸上堆起亲热的笑容：“三爷爷，您老忙着呢！我来接淮茹进城住两天。”说着已利索地从棉袄内兜掏出烟盒。

秦三爷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草屑，接过陈禾递来的香烟，就着他划亮的火柴点着，深深吸了一口，眯着眼打量陈禾：“前儿才见你风风火火回城去，这大清早的又赶回来，铺子都安顿好啦？”

“安顿好了，今儿开张了，早上卖完肉过来。”陈禾自己也点上一支烟，陪着老人站在晨光里，“趁着这两日得空，接淮茹去认认门。”

“该的，该的。”三爷吐着烟圈点头，皱纹里都是笑意。

两人又说了几句冬闲的闲话，陈禾这才笑着告辞，重新蹬车上路。

没走十几步，又遇上挎着篮子的婶子。接着是带着孙子在墙根晒太阳的婆媳。还有刚挑完水、扁担还在肩上的后生。几乎每遇见一个相熟的，陈禾都得停下来，寒暄两句，男的散上一支烟。人们也乐得和他多说几句，问问城里的新鲜事，打听一下肉铺的生意，再调侃几句他和秦淮茹。

等到陈禾终于能望见秦家围着半人高土坯墙的院落时，这短短一截村路所耗费的时间，竟差不多赶上来时在荒野大路上的疾驰的时间了。

院子静悄悄的，冬日里没什么活计，院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只在角落草堆里刨食的麻雀，被车轮声惊得扑棱棱飞起。陈禾将车停在紧闭的院门外，朝着院里提声喊道：“淮茹，淮茹！开下门！”

声音在寂静的院落上空荡开。随即，贴着厚实窗纸、模糊透着光亮的正屋卧室窗户后，人影微微晃动，隐约还有压低了的说笑声传来。紧接着，堂屋木门“吱呀”一声被从里拉开，一个穿着碎花棉袄的窈窕身影闪了出来，正是秦淮茹。

许是刚从温暖的屋里出来，她脸颊被热气蒸得泛着淡淡的红晕，乌黑的发辫垂在身后，看见门外扶着车把、笑容满面的陈禾，一双明亮的眼睛里立刻漾满了欢喜，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

“哥，你来啦！”她声音清脆，脚步轻快地穿过院子，跑到院门后，拔开木门栓，将两扇略显厚重的木门“哐当”一声朝内拉开，露出足够三轮车进出的宽度。

陈禾推着车往里走，车轮碾过门槛时轻轻颠簸了一下，侧头对正用手扶着门框的秦淮茹说：“今天早上，我叔和你说了吧？今儿过来接你去家里住几天！”

秦淮茹闻言，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棉鞋鞋尖上，声音细若蚊蝇，却清晰地飘进陈禾耳中：“嗯，我爹说了。”

陈禾此时已将车推进院子，停靠在墙边一棵老枣树下。转过身，见她还倚在门边，便走近两步，低下头，凑近她泛着红晕的耳廓，带着笑意低声问：“那。。。你想不想去家里看看？”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秦淮茹飞快地抬眸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羞涩的慌乱，又迅速垂下，盯着地面，却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坚定地回应了一个字：“想！”

这一声“想”，虽轻，却像一颗小小的蜜糖，猝不及防地落进陈禾心湖，激起一圈甜润的涟漪。不再逗她，怕她着恼，只满足地“嘿嘿”低笑了两声。

秦淮茹在他低沉的笑声里，轻轻跺了跺脚，转身不再理他，伸手去关院门。

等秦淮茹闩好门转身走来，两人便并肩朝着堂屋走去。刚走到屋檐下，堂屋通往卧室的棉布帘子被猛地掀开，一个半大小子钻了出来，正是秦淮平。他显然早已听到动静，在屋里等得心焦，此刻扒着门框，探头朝外张望，一眼看到陈禾，眼睛“唰”地亮了。

“姐夫！你真要接我去城里啊？”他几步蹦跳过来，声音响亮，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眉毛眼睛都飞扬起来，那几步路走得仿佛要原地起跳。

陈禾看着他这猴急的模样，故意板起脸逗他：“主要是接你姐和你嫂子，你嘛。。。不过是顺带的！”说着，还刻意朝旁边的秦淮茹眨了眨眼。

秦淮茹跟在旁边，闻言忍不住“噗嗤”轻笑出声，眉眼弯弯。

秦淮平脸上的兴奋顿时垮下来一点，撅了撅嘴，但很快又自我开解，挺起小胸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顺带就顺带！只要带我去就行！我还没去过城里呢！”

三人说笑着，掀开厚实的蓝布棉帘，弯腰进了卧室。一股混合着烟炕火味的暖意扑面而来，将屋外的寒气瞬间隔绝。秦母和大嫂李梅花正盘腿坐在烧得暖烘烘的炕里侧，手里拿着针线和纳了一半的鞋底。

炕桌上摆着针线笸箩，笸箩里放着顶针、锥子、棉线等常用缝补用物。见陈禾进来，两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脸上露出笑容。

“小禾来啦？快，脱鞋上炕，暖和暖和，淮平给你姐夫倒茶。”秦母放下鞋底，热情地招呼着。

陈禾连忙摆手，站在炕沿前笑着说：“不了，婶子，您别忙！我不冷，蹬车还蹬出一身汗呢。我寻思着，要是淮茹他们准备好了，咱们这就动身，早点回去，正好赶上午饭。我家里东西都备好了，晌午在家吃，下午还能带他们去街上逛逛。”环视了一下，没见秦大山和秦淮安，便问：“我叔和大哥呢？不在家？”

秦母见他确实没有上炕的意思，也不再勉强，重新坐稳，答道：“这个月轮到咱家喂牛，你叔一早就去牛棚了，估摸着也快回来了。你大哥啊，吃了早饭就去民兵队训练了，积极着呢。”她顿了顿，看着陈禾，语气慈和，“再怎么急，也吃了晌午饭再走呗？”

陈禾摆手：“真不了，婶子。家里我都预备好了，米面菜都有，就等着接他们过去开火呢。”他目光扫过安静坐在炕梢、微笑着听他们说话的李梅花，又落在秦母身上，语气热切地邀请：“要不，婶子，您也跟着一起去住几天？正好也看看我那收拾得咋样。”

秦母听罢，连连摇头，脸上却笑开了花：“我可不去！这一家子人，我要是走了，你叔和你哥这爷俩，怕是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嘴！”

陈禾知道这是实情，便不再强求，顺着话头笑道：“那成！以后日子长着呢，等得了闲，一定接您和我叔一起去好好住阵子。”转向已经自动开始“检查”自己那小包袱的秦淮平，又看看秦淮茹和李梅花，说：“那……婶子，我们就先走了？淮茹，大嫂，淮平，咱们这就动身？”

秦母见挽留不住，便也爽快地点头：“成，淮平，帮你姐拿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太多需要准备的。秦淮平早就机灵地把放在墙边矮柜上的三个包袱都归拢到了一起。此刻他正试图一手挎一个，往怀里抱一个，显得有点手忙脚乱。

陈禾看得好笑，走过去从他怀里接过那个最大的包袱。对着秦母最后道别：“婶子，那我们先走了，过几天就送他们回来。”

“路上慢点！”秦母也下了炕，趿拉着鞋送他们出屋。

众人一起出了暖意融融的卧室，穿过堂屋，来到院子里。秦母跟着送到三轮车旁，看着陈禾把三个包袱在车斗里安置好。

陈禾放好包袱，直起身，目光无意间扫过屋檐下那垛码放得整整齐齐、捆扎结实的谷草杆子。金黄色的草杆在阳光下泛着干燥温暖的光泽。心中一动，走过去，抽出四五捆谷草捆。

“哥，你拿这个做啥？”秦淮茹不解地问。

陈禾一边把谷草捆往车斗里放，一边解释道：“垫在车斗里，坐着软和，能挡掉不少颠簸。这天冷，草杆子隔凉，坐着也暖和点。”把草捆均匀铺在车斗底板上，形成一个厚实柔软的垫层，然后把包袱放在草垫上，又拍了拍，看上去确实舒服不少。

秦母在一旁看着，眼里露出赞许的神色，嘴上却道：“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活络，想得周到。”

陈禾笑了笑，正准备去推车，忽然，秦母像是猛地想起了事情，抬手道：“哎，等等！先别急。”她随即对站在陈禾身边的秦淮茹，招了招手：“淮茹，你过来，娘有个话得嘱咐你。”

秦淮茹脸上浮现出疑惑，看看陈禾，又看看母亲，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秦母拉着女儿的胳膊，两人低声说着什么，一起又转身进了堂屋，。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陈禾、梅花和秦淮平面面相觑。秦淮平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伸长脖子想往堂屋里瞧，被李梅花轻轻拉了一下。陈禾心里也纳闷，不知岳母这临行前突然的“嘱咐”所为何事，但也不好去听。

约莫过了两三分钟，堂屋的门再次打开。秦母先走了出来，脸上神色如常，还带着笑意。跟在她身后的秦淮茹，却与进去时判若两人。

只见她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连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眼神躲闪着，根本不敢往陈禾这边看，两只手紧紧地攥着棉袄下摆，像是要把那布料揉碎似的。

她快步走到陈禾身边，低着头，也不说话。

陈禾看着她这副羞窘难当的模样，心里更是好奇得如同有只小猫在抓挠。微微低下头，凑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问：“婶子和你说啥了？”

秦淮茹闻言，猛地抬起头，羞恼的瞪了陈禾一眼，随即又飞快地垂下，声音又轻又快：“哼！要你管！坏东西！”说完一扭身，径直朝院门走去，脚步有些仓促。

陈禾被这没头没脑的“坏东西”说得一怔，看着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又是好笑又是莫名其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低声嘀咕：“不说就不说呗，谁坏了？”摇摇头，实在猜不透母女间的私房话，转身对李梅花和秦淮平笑道：“得，咱们也走吧。”

李梅花抿嘴笑了笑，显然猜到几分，却也不点破，只是温顺地点点头。秦淮平则早就等不及了，欢呼一声：“噢！进城咯！”

陈禾推起三轮车，车轮吱呀呀地响着，跟在秦淮茹身后出了院门。秦母一直送到院门外，站在门槛内，看着他们。

等三人都上了车，秦淮茹坐在最前面靠车头的草垫上，李梅花挨着她，秦淮平则兴奋地坐在靠后的位置，陈禾回头看了看坐稳的三人，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朗声道：

“都坐稳扶好了没？咱们，出发！”

“出发！”秦淮平在后面扯着嗓子大声应和，沙哑的变声期的声音在冬日宁静的村庄上空回荡，惊起了树木上的鸟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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