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蒋公提名

金陵的夜，来得悄无声息。

惠民药房的门板早已上好，张麟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就着一碟咸菜，慢慢地吃着一碗白粥。

他的晚饭，简单得有些寒酸。

这既是为了符合“孙伯文”节俭的人设，也是因为他确实没什么胃口。

外面的监视还在。

虽然天黑之后，巷口的货郎和糖人都已经离开，但张麟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正从周围黑暗的角落里，像毒蛇一样盯着这座小小的药铺。

他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一下午的时间，他都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孤寡老人。开门，发呆，打盹，关门，做饭。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

那封来自总部的紧急电报，他终究还是没有去接收。

他不能冒这个险。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陈恭澍和赵河能够理解他的处境，不要再做任何可能暴露他的事情。

总部到底出了什么“紧急情况”？

这个问题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

是抓捕行动成功了，井上彦被抓或者被击毙？

不像。如果是这样，外面的监视应该早就撤了。

是行动失败，打草惊蛇了？

这倒是有可能。如果是这样，井上彦的报复恐怕很快就会到来。

还是说，陈恭澍他们根本就没有行动？因为查到了那座府邸的惊人背景，投鼠忌器，不敢动手？

张麟觉得，最后一种可能性最大。

能让井上彦这种级别的人物安心藏身的地方，其主人的身份，绝对非同小可。陈恭澍再冲动，也不可能不向戴笠汇报就擅自行动。而一旦汇报上去，这件事就进入了高层博弈的范畴，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行动组长能左右的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的处境就危险了。

自己成了一颗孤零零的棋子，被扔在敌人的棋盘上，而自己的后援，却被更强大的力量牵制住了。

张麟喝完最后一口粥，默默地收拾着碗筷。

他知道，从今晚开始，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井上彦的下一次试探，随时都可能到来。

他洗漱完毕，吹熄了前堂的油灯，只留了里屋一盏小灯，然后便和衣躺在了床上，装作已经睡下。

他的耳朵，却在仔细地聆听着外界的一切动静。

风吹过屋檐的声音，远处更夫的梆子声，邻居家隐约传来的夫妻吵架声……

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却又暗藏杀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张麟的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

“咚，咚咚。”

一阵轻微而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张麟的眼睛，在黑暗中猛地睁开！

来了！

他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谁会在这个时间来敲一个药铺的门？

求医的？不太可能。真有急病，都送去大医院了，谁会来他这个连坐堂大夫都没有的小药铺。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是井上彦的人！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重了一些。

“孙掌柜？孙掌柜，您睡下了吗？”一个压低了的男人声音，从门外传来。

是那个管家，刘全！

张麟立刻认出了他的声音。

他没有马上回应，而是先在床上躺了几秒钟，然后才发出一声带着浓浓睡意的含糊应答：“谁……谁啊……大半夜的……”

他慢吞吞地爬下床，故意把床板弄出“嘎吱”的声响，然后趿拉着鞋，一边走一边咳嗽，嘴里还嘟囔着：“来了，来了，催什么催……”

他走到门后，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隔着门板，警惕地问道：“谁啊？药铺打烊了，有病明天再来。”

“孙掌-柜，是我，老刘啊！”门外的刘全语气显得很焦急，“您快开门，出大事了！”

张麟心里冷笑一声。演，接着演。

他装作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拉开了门栓。

门外，刘全一脸“焦急”地站在那里，他的身后，还停着那辆黑色的福特轿车，但这次，车灯是熄灭的，像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野兽。

“刘管家？这……这大半夜的，您这是……”张-麟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脸的惊讶和不解。

“孙掌柜，出人命了！”刘全一把抓住张麟的手，压低声音说道，“老夫人的一个远房侄女，下午还好好的，刚才突然就……就没气了！我们怀疑是被人下了毒，想请您过去帮忙瞧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麟的心里“咯噔”一下。

验尸！

井上彦的后手，竟然是让他去验尸！

这一招，实在是太毒了！

一个中医，怎么可能会验尸？这根本就是他知识范围之外的东西。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拒绝？不行！一个刚刚才搭上“老夫人”这条线，贪财如命的“孙伯文”，面对这种可以进一步讨好大老板的机会，怎么可能拒绝？拒绝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答应？去了之后怎么办？面对一具尸体，自己能看出什么？胡说八道一通？恐怕当场就会被识破。那个花厅里的丫鬟，很可能就是个懂行的人，正等着看他出丑。

这是一个死局！

张麟的脑子飞速运转，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一条活路。

他的脸上，则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了一丝惊恐和为难。

“死……死人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身体还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下，“刘管家，您……您这不是开玩笑吧？我就是一个开药铺的，瞧个头疼脑热还行，这……这验看死人……我，我哪会啊！再说了，这多晦气啊……”

他的反应，完全符合一个普通小市民听到“死人”二字时的正常表现：恐惧，抗拒，觉得不吉利。

刘全看着他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acts的轻蔑，但脸上依旧是那副焦急的表情。

“孙掌柜，您就别推辞了！”他把声音压得更低，凑到张麟耳边，“这事要是办好了，老夫人那边，少不了您的好处！我跟您透个底，老夫人已经发话了，只要您能查出点眉目，这个数！”

刘全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五根小黄鱼？”张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声音里充满了贪婪和不敢置信。

“没错！”刘全重重地点了点头，“您想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也是您在老夫人面前露脸的好机会！以后，您就是老夫人跟前的红人，还愁没好日子过吗？”

金钱的诱惑，加上前途的许诺。

刘全相信，没有人能抵挡得住。

张麟的脸上，开始了“天人交战”。他一会儿面露贪婪，一会儿又面带恐惧，把一个被巨大诱惑冲昏了头，但又对“死人”心存畏惧的小人物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许久，他才一咬牙，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

“好！刘管家，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那我就豁出去了！”他搓着手，一脸豁出去的表情，“不过，我可先说好啊，我就是凭着经验瞎看看，看出来看不出来，您可不能怪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您肯去帮忙，我们就感激不尽了！”刘全心中冷笑，脸上却堆满了笑容，“快，孙掌柜，上车吧，事不宜迟！”

张麟点了点头，转身回屋，背上了他那个空空如也的药箱，跟着刘全，走向了那辆黑色的福特轿车。

这一次，刘全没有再拿出眼罩。

“孙掌柜，请。”他亲自为张麟拉开了车门。

张麟的心，又往下沉了半分。

不蒙眼了。

这是井上彦的自信，也是更深层次的试探。他就是要让自己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进他设下的天罗地网。

张麟坐进车里，车子缓缓启动，汇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验尸……验尸……

前世的他，虽然不是法医，但作为一个信息爆炸时代的穿越者，各种刑侦剧、纪录片、网络小说，他可没少看。什么尸斑、尸僵、角膜浑浊、胃部残留物……这些基本的法医常识，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问题是，他要如何把这些“现代知识”，用一个“清末民初老中医”的身份，合情合理地“说”出来？

这其中的分寸，极难把握。

说得太专业，就是找死。

说得太业余，也是找死。

他必须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点。

车子在夜色中穿行，这一次，没有再绕路，而是径直朝着城西的方向开去。

张麟的心，也随着车轮的滚动，一点点绷紧。

他知道，一场真正考验他演技和智慧的生死大戏，即将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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