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见秦孝文王
“宣”
伴随着秦孝文王话音刚落,赢傒已大步踏入殿中,玄甲上的尘土尚未拂去,带着一身边关的凛冽之气。
他对着御座上的秦孝文王深深一揖,甲胄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儿臣参见父王,王后,太子殿下,傒儿回来了!”
秦孝文王目光落在他风尘仆仆的身上,眸底掠过一丝暖意,“回来好,起来吧!”
“谢父王!”赢傒直起身,目光扫过殿内,朗声道:“父王,王后,儿臣方才在城门处遇见太子家眷,阳泉君与他们起了些误会,儿臣已将此事排解。如今太子妻儿已随儿臣一同入宫,就在殿外候着,专等王上与王后召见。”
秦孝文王闻言,指尖在玉圭上轻轻一叩,看向华阳太后:
“王后方才说那嬴政有嬴家风骨,既已到了殿外,便宣他们进来吧,寡人也瞧瞧这从邯郸回来的孙儿。”
华阳太后敛衽应道:“王上所言极是。”
伴随着内侍唱喏声再次响起,嬴政扶着赵姬的手臂,缓步踏入殿中。
她素色裙裾扫过青砖,鬓边素银簪轻晃,眼角风霜难掩眼底骤亮的热意——那是望见异人时的光。
异人立在殿左,朝服玉带衬得稳重,可目光撞进她眼里,太子的端庄霎时碎了。
四目相对,十年光阴轰然坍缩。邯郸寒夜、隔断的家书、辗转的惦念,尽化作她眼底打转的泪,与他泛红的眼眶。
“太子之妻赵姬,太子之子嬴政,拜见大王王后!”
秦孝文王的目光落在嬴政身上,见少年虽身着旧袍,脊背却挺得如殿中玉柱,目光清明得不像个久处质子府的孩子,眸底先添了几分赞许。
待那声“拜见大王王后”落地,他缓缓抬手:“起来吧。”
嬴政扶着赵姬起身,自己则垂眸立在一旁,姿态恭谨却不卑怯。
“你便是嬴政?”秦孝文王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特有的沉缓,“在邯郸住了多少年?”
“回大王,孙儿自记事起便在邯郸,至今近十载。”嬴政答得清晰,语速不快,却字字分明。
“近十载……”秦孝文王指尖摩挲着玉圭上的纹路,“质子生涯不易,可曾怨过?”
这话问得直白,殿内霎时静了几分。赵姬下意识攥紧了袖口,异人也微微蹙眉,唯有嬴政抬眼,坦然迎向秦孝文王的目光:
“怨过。怨过兵戈无眼,断了家书;怨过世事无常,难卜生死。”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更知,怨无用。邯郸十年,孙儿所见,是列国纷争,是生民流离。若大秦不强,今日为质者,明日便可能是咸阳宫中人。”
这番话出乎所有人意料。赢傒眼中闪过讶异,秦孝文王却笑了,笑声不高,却带着几分释然:
“好个‘怨无用’。你既见过流离,可知大秦为何要东出?”
“为止戈。”嬴政答得干脆,“以战止战,以强护民。若天下只一王,四海只一法,便再无质子,再无纷争。”
“好大的口气。”华阳太后淡淡插言,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你以为,这天下归一,容易么?”
“难。”嬴政看向她,神色依旧平静,“但商君变法,大秦已强;大王与父亲承继其志,东出之路虽难,已有寸进。假以时日,我大秦必一统天下。”
秦孝文王听得兴起,又问:“你可读过书?”
“法、墨、兵、儒、道、农纵横家,阴阳家都读过。”嬴政垂眸应道,语气沉稳,
“这些书哪句让你最为印象深刻?”
“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嬴政一字一顿,“法者,所以爱民也;礼者,所以便事也。若拘于古法,溺于旧礼,何谈强国?”
“治理国家没有固定不变的方法,使国家强盛不必拘泥于古代的制度。”
“法度,是用来爱护百姓的;礼制,是用来方便行事的。如果拘泥于古代的法度、沉迷于老旧的礼制,又谈何使国家强盛呢?”
话音落地,殿内鸦雀无声。
秦孝文王望着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少年,仿佛从他眼中看到了当年推行变法的商鞅,看到了大秦历代先王的影子。
他忽然朗声笑道:“好!好!不愧是我嬴家的种!”
他看向异人,语气带着难得的温和:“子楚,你养了个好儿子。”
异人又惊又喜,连忙躬身:“皆是父王教化之功。”
秦孝文王目光再落回嬴政身上,
“这些年你在邯郸受苦了,于国有功,想要什么,王祖父赏你!”
嬴政闻言,深深一揖,语气恳切却坚定:“孙儿不敢要赏。能归秦侍奉祖父与父王,已是天大的福气,何敢再求赏赐?”
秦孝文王微怔,随即笑道:“哦?寻常孩子见了王祖父,总想着要些珍宝玩物,你倒不同。既不要赏,莫非有别的心思?”
嬴政抬眼望向赵姬,声音里添了几分孺慕:“若说心愿,孙儿只盼祖父念及母亲在邯郸十年含辛茹苦,为护孙儿周全受尽屈辱,许她往后在东宫安享太平,不必再受颠沛之苦。”
赵姬闻言眼圈一热,伸手轻轻按在嬴政手背,指尖微颤。十年风霜里的委屈与艰辛,被儿子一句“含辛茹苦”轻轻道破,反倒比千言万语的慰藉更显滚烫。
秦孝文王望着母子相护的模样,心中微动,颔首道:“你有这份孝心,很好。赵姬护你有功,自当安享尊荣,这事准了。”
嬴政再次俯身:“还有一事,求祖父成全。”
“你说。”
“孙儿有一挚友,本是秦国子民,幼时流离于赵,随孙儿在邯郸一同长大。十年间,孙儿身为质子常遭欺辱,巷陌里被顽童围堵,街市上遭贵族折辱,皆是他挺身而出,替孙儿挡下拳脚,护我周全。”
嬴政抬眼时目光恳切,
“他虽出身微末,却有忠勇之心,更怀报国之志。孙儿斗胆求祖父赏他一个机会,让他能入军中历练。”
不等秦孝文王开口,赢傒已上前一步:
“父王,嬴政所言非虚。方才在咸阳城门,阳泉君的六名亲卫甲士围堵马车,便是这位百善小兄弟一人放倒。”
他想起城门处的对话,眼中添了几分激赏,
“方才我问他是否愿当兵,他说‘大丈夫当配三尺秦剑,立不世之功’。这般年纪有此志向,又有实打实的身手,稍加打磨,将来必是能冲锋陷阵的猛将。”
秦孝文王眉峰微扬,目光在殿内扫过一圈,带着几分兴味问道:“哦?这等有勇有谋的少年,此刻在哪?”
“禀父王,儿臣让他在殿外候着。”赢傒回道。
秦孝文王当即扬声道:“宣他进来。”
内侍唱喏声传出殿外,不多时,百善踏着青砖稳步而入。
他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布衣,腰间束着简单的布带,行走间脊背挺得笔直,不见半分瑟缩。
到了殿中,他规规矩矩跪地叩首:“小人百善,参见大王。”
秦孝文王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见这少年虽年少,眉宇间却藏着历经风霜的沉稳,不由点头:“抬起头来。”
百善依言抬头,直视御座,眼神清亮无怯。
“赢傒说你身手好,志向也不小。”秦孝文王缓缓开口,语气平和中带着帝王威仪,“方才在城门以一敌六,可否展示一番?”
百善微一怔忡,随即敛了神色,沉声问道:“不知大王想看何种展示?”
秦孝文王指尖在玉圭上轻轻一叩,目光带着考较之意:“方才赢傒说你放倒了六名甲士,依你看,殿中这些侍卫,你能打几个?”
百善眼帘微抬,目光扫过殿两侧侍立的侍卫。
他们皆是玄甲在身,手按佩剑,站姿如松,透着常年操练的精悍。
他沉默片刻,忽然抬眼看向御座,沉声反问:“敢问大王,王宫内侍卫共有多少?”
秦孝文王被问得一怔,随即失笑,指尖在玉圭上敲了敲:“我王宫日常侍卫最低也有千人,怎么?你能以一敌千?”
这本是句玩笑话,百善却一脸认真地回道:“以一敌千没试过,但我若想从这王宫出去,这一千人拦不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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