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蒙骜


吕不韦脸上的笑容陡然一凝,端着的拱手姿势僵在半空,眼角那层刻意维持的温和险些绷不住。

他重新看向百善的目光里,已没了先前的试探,只剩下毫不掩饰的震惊。

独立于各营?直命于王?无王令不可调动?

吕不韦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重物撞了一下,那些盘桓在舌尖的客套话瞬间卡了壳。

他混迹列国多年,见过的权贵、奇人不算少,可从未见过这般年纪的少年,能得君王如此破格的信任。

独立于各营,意味着不受军中派系掣肘;直命于王,便是将虎贲军变成了悬在咸阳上空的一柄孤剑,而剑柄,明着握在百善手里,实则离公子政不过寸许。

异人见吕不韦神色变幻,脸上早已堆起爽朗的笑:

“吕先生不必惊讶,小善这孩子可是能单手举起三百斤铜鹤之人,乃天生的武将,此方赏赐虽大,但也在情理之中。”

他笑声洪亮,瞬间驱散了厅内那点凝滞的气氛,随即侧身对百善道:

“走,我带你去看看住处。”

百善连忙应声:“谢太子殿下费心。”

嬴政也跟着起身:“我与百善同去看看。”

赵姬笑着点头:“去吧,让你父亲好好给百善拾掇拾掇。”

异人哈哈一笑,率先迈步向外走去,百善与嬴政紧随其后。

三人穿过几曲回廊,绕过一片种着银杏树的庭院,来到一扇月亮门前:

“就是这儿了。”

推门而入,只见院内收拾得干净利落,三间正房坐北朝南,窗明几净,廊下还摆着两盆刚上盆的兰草,透着几分雅致。

“怎么样?还合心意吗?”

百善看着这方小院,虽然不是很大,却处处透着精致奢华,忙躬身道:

“太子殿下安排得周全,小人感激不尽。”

异人笑着摆摆手:“不必多礼,往后这便是你的住处,随意些才好。”

他目光扫过院内,又道,“你先熟悉熟悉,院里的物件若有不合心意的,只管跟内侍说,让他们赶紧调换。”

百善刚要应声,却见异人话锋一转,语气添了几分郑重:

“对了,虎贲营的事耽误不得。我这就差人去请蒙骜上将军,一会儿介绍你认识一下。”

“蒙将军是军中老将,识人最准,有他帮衬,你挑选锐士时也能少些周折。”

闻言,百善心头一暖,对方此举让他省了不少事,

“多谢殿下思虑周全!”

异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你且先歇着,我去吩咐内侍备些茶水,等蒙将军到了,再让人来请你。”

说完异人带着嬴政转身出了院门。

两人穿过石榴庭院,一路只闻鞋履叩击青砖的轻响。

嬴政垂着眼,望着地上被日光拉得颀长的影子。

那影子随脚步微微晃动,恰似他心头翻涌的生疏、委屈与说不清的别扭。

“政儿,”异人忽然停步转身,“方才你急着跟百善去看住处,倒比在章台宫时活络些。”他轻叹一声,声音放得更柔,“这些年在邯郸,苦了你了。”

这话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刺破心防。

嬴政猛地抬头,眼底泛着红,语气带着未加掩饰的刺:“父亲那时,倒是不苦。”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怔了。

异人脸上的血色淡了淡,抬手想碰他的肩,却被嬴政微微侧身避开。

父子俩的手在半空僵了一瞬,异人终究收回手,指尖在袖摆下悄悄蜷起:

“是父亲对不住你和你母亲。当年在邯郸,若非吕先生拼死相护,父亲怕是……再没机会见你们了。”

嬴政别过脸,望向远处宫墙的飞檐,喉结滚动着。赌气的话堵在舌尖,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十年寒夜哪里是一句“对不住”能化开的。

异人见他不语,换了个话题,语气温和:“百善这孩子难得,方才说誓死护你,绝非虚言。”

嬴政猛地转头,眼里的戾气散了些,多了几分执拗的认真:“他本来就会护着我。”

顿了顿,又低声道,

“以他的本事,本不必陪我在邯郸受辱。可这十年,他不仅没走,反倒次次把我护在身后。”

异人静静听着,抬手轻轻落在儿子肩上。这次,嬴政没躲。隔着衣料,能触到少年单薄却挺得笔直的骨架。

“往后有他在,你在咸阳,父亲也能放心些。”他缓声道,“虎贲营交给百善,既是大王的意思,也是父亲的心意。有这五百人在,往后再没人敢轻看你。”

嬴政肩上的肌肉绷紧了些,没说话,却极轻地“嗯”了一声。那声应答轻得像叹息,却如冰雪初融时,顺着屋檐滴落的第一颗水珠,带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

一刻钟后

大殿内,蒙骜看着百善的眼神充满了质疑,刚刚在异人派人找他之前,秦孝文王的昭令就已经颁发了下去。

他接到昭令的第一反应觉得这是有人假传昭令,就在他准备找秦孝文王问个清楚的时候,太子的人出现把他拦截了。

“你就是百善?”

“听说你一人横扫二十名精锐甲士,单手举起三百斤铜鹤?”

蒙骜往前踏了半步,甲片摩擦声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蓝田大营的锐士,是大秦的筋骨,不是谁都能随意挑拣的。”

他猛地一拍腰间佩剑,剑鞘撞在甲胄上发出沉闷的响:“想从老夫这儿带人?行。今日你若能把老夫放倒,别说五百锐士,便是五千,老夫也给你点齐了!”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异人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嬴政下意识往前挪了半步,却被百善用眼神按住了。

百善抬眼迎上蒙骜的目光,少年人的眼里没有丝毫惧色,反倒透着几分坦荡:“将军是国之柱石,末将不敢造次。”

蒙骜深腰扎马,双臂环抱于胸,像座纹丝不动的铁塔:

“要么动手,要么老夫请大王收回成命!”

见状,百善缓缓探出右手:“将军得罪了!”

蒙骜见他只出单手,眉峰怒挑:“小子敢小觑老夫?”话音未落已如猛虎扑上,左拳直捣面门,右掌暗锁咽喉,招招皆是沙场搏命的绝杀。

百善不闪不避,右手如灵蛇缠上蒙骜左腕,掌沿顺势一捋。

太极“引进落空”的巧劲刚卸去拳势,八极“寸劲”骤然爆发,蒙骜的拳路已被生生带偏,右臂空门大露。

“好快的手法!”

蒙骜急沉肩回肘,想凭蛮力挣脱,可百善的手掌像生了根,看似轻搭腕间,内里却如铁钳收紧,一股螺旋劲顺着臂膀上钻,竟让他半边身子僵如木石。

蒙骜越挣越惊,对方的力气不仅远胜自己,更像水流般无孔不入。

他的蛮力或被引向空处,或被卸入虚势,反震得脏腑发闷,气血翻涌。

情急之下,蒙骜左膝猛地顶向百善小腹,想逼他撤手。

百善却借这一顶之力,右手陡然翻腕,顺臂弯向上一托,同时脚下踏出八极“闯步”,身形如贴壁游鱼般欺近。

刚柔相济的力道里,蒙骜那铁塔般的身躯竟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

就在这时,百善精准扣住他尚未收回的右腕,身形如陀螺般顺势旋身。

“呃!”蒙骜只觉右臂被一股巨力牵引,肩窝处传来轻微的酸胀,半边身子的力气在这股巨力压制下如同孩童一般无法施展。

他想稳住身形,却发现双脚已随着百善的转身错开半步,重心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右手被稳稳按在了后腰处,动弹不得。

“将军,承让。”百善声音平稳,掌心的力道收放自如,既让蒙骜无法挣脱,又未施加半分压迫。

蒙骜僵在原地,感受着右腕上传来的温和却坚韧的力道,再看自己被扭到身后的手臂。

那姿势分明是败了,却连半分疼痛都无,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别扭,他征战半生,从未被人以这般“温柔”的方式制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那力道不重,却像铁箍般挣不脱,偏生连筋骨都没蹭伤半分,倒像是被人轻轻架住了一般。

百善见他不再挣扎,缓缓松开手,指尖离腕的刹那,还顺势用了分巧劲,帮他揉开了肩窝处的酸胀。

“末将失礼。”少年躬身行礼,眉宇间不见半分得意,只有对老将的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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