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兔死狗烹?朱元璋你这个独夫!
韩宜可接过圣旨时,指尖仍能感受到那明黄绫缎上未散的寒意。
他点齐御史台缇骑,三百余人马不扬鞭、不鸣锣,只用马蹄裹布的方式悄然疾行,直奔凤阳韩国公府。
这一路,他心中五味杂陈——既为终于揭开谋逆隐情而松快,又为这位开国元勋的结局而唏嘘。
凤阳韩国公府,青砖灰瓦的宅邸占了半条街巷,门前两座石狮子虽经岁月打磨,依旧透着开国勋贵的气派。
只是此刻,这气派被缇骑手中的刀光剑影割得支离破碎。
“奉旨缉拿,韩国公府上下人等,一个不许走脱!”韩宜可勒马门前,声音穿透府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缇骑们迅速散开,如铁桶般将府邸团团围住,翻墙的、破门的、守巷口的,动作利落得没有半分拖沓。
府内,后花园的池塘边,李善长正枯坐在柳树下垂钓。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湖蓝色便袍,须发已白,佝偻的背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孤寂。
自黄子澄案后,他便闭门不出,本以为避过风头便能安度晚年,却不想缇骑会突然临门。
听见院外的喧哗,李善长缓缓抬眼,看见缇骑破门而入,领头的竟是御史韩宜可。
他放下鱼竿,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想必是黄子澄案的余波未了,那李骜大功还朝,定然不会放过自己。
他毕竟是开国第一功臣,就算有错,也罪不至死,最多不过是削爵夺职,何至于动这么大的阵仗?
“韩御史大驾光临,不知带了陛下何种旨意?”李善长起身时,腰杆仍下意识地挺了挺,那是多年身居高位养成的气度,“若是为黄子澄之事而来,李某自问行得正坐得端,有话尽可在御前分说。”
韩宜可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化为一声长叹:“李公,接旨吧。”
他展开圣旨,清癯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声音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韩国公李善长,身受皇恩,位列上公,却心怀二志,与逆党胡惟庸暗通款曲。昔年胡惟庸谋逆,李善长知情不举,更对‘淮西王’逆封心存觊觎,以‘你们好自为之’默许其乱,实属大逆不道!其弟李存义已供认不讳,铁证如山……着即削去韩国公爵位,与其妻女弟侄等全家七十余口,一体论罪,秋后问斩!钦此。”
“……一体论罪,秋后问斩!”
最后八个字像惊雷在李善长耳边炸响,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手中的鱼竿“啪”地掉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韩宜可,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脸色瞬间从苍老的灰败褪成死白,连眼角的皱纹都仿佛被这道圣旨冻住了。
“不……不可能……”他猛地摇头,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李存义?我那草包弟弟?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攀咬我?!”
他想起多年前李存义哭着来求自己,说胡惟庸许了好处让他帮忙传话,当时自己虽未应允,却也没严厉斥责,只当是弟弟贪小利糊涂。
可他从未想过,这个被自己护了一辈子的弟弟,竟会在酷刑之下,把自己供得干干净净!
“还有……还有‘淮西王’?”李善长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身后的柳树才勉强站稳,“胡惟庸那厮确有提及,可我何曾应允?我不过是……不过是一时犹豫……”
他更难接受的是朱元璋的绝情。
自己追随他从濠州起兵,二十多年里,为他定法度、理财政、稳后方,鄱阳湖大战时他在前线厮杀,自己在应天筹粮,连萧何之于刘邦,也未必有这般功高!
当年朱元璋亲口说“吾之天下,李善长功居其半”,还赐了免死铁券,说要让李家世代荣华。
可如今,就因为自己一时的首鼠两端,一时的徘徊观望,就要被满门抄斩?
“我是大明开国第一功臣!我是堪比萧何的韩国公!”李善长突然爆发,朝着皇宫的方向嘶吼,声音里充满了怨念与不忿,“朱元璋!你忘了滁州城下是谁为你献上‘效仿刘邦、广纳贤才、知人善任’的计策?忘了应天城内是谁为你稳定民心、招揽贤才?忘了你登基时说过‘没有李善长,便没有朕的今日’?!”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赤红着眼睛咆哮:“我首鼠两端怎么了?我徘徊观望怎么了?胡惟庸势大时,满朝文武谁没几分忌惮?我不帮他,也没害你,不过是想保全李家!难道就因为我没立刻表态,你就要诛我满门?!”
府里的家眷听到动静,纷纷从各处涌出来,有哭哭啼啼的妻妾,有惊慌失措的子侄,还有懵懂无知的孩童。
李善长的儿子李祺,也就是朱元璋的第一个女婿,冲过来抓住父亲的胳膊:“爹!怎么回事?韩御史这是……”
“我们李家……要完了……”李善长看着围过来的家人,眼中的怒火突然被绝望取代,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朱元璋要杀我们全家……他要杀我们全家啊!”
他猛地推开李祺,跌跌撞撞地朝着府外跑,一边跑一边哭喊:“我要见陛下!我要见朱元璋!让我跟他说!让我跟他说清楚!”
跑到府门时,他被缇骑拦住,便对着皇宫的方向破口大骂:“朱元璋!你这个暴君!你这个独夫!你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你对得起那些跟着你打天下的兄弟吗?你会遭报应的!你会被钉在史书上,被万人唾骂!”
那声音凄厉而怨毒,穿透了缇骑的阵列,在凤阳的街巷里回荡。韩宜可皱紧眉头,知道再让他骂下去,只会罪加一等。他朝缇骑使了个眼色:“李公失心疯了,堵上他的嘴,莫让污言秽语玷污了圣听。”
两名缇骑上前,拿出布巾塞进李善长嘴里。
他还在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怒鸣,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哪里还有半分开国元勋的体面。
“将李府所有人等,不论主仆,尽数拿下,登记造册,押解回京!”韩宜可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缇骑们依令行事,府内顿时一片哭喊。
李善长的妻妾顿时哭晕过去,子侄们有的咒骂,有的求饶,还有的试图反抗,却被缇骑轻易制服。
李祺作为驸马,本想拿出皇家体面争辩,却被韩宜可一句“圣旨已下,驸马爷若想保全,便莫要抗命”堵了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被一一捆缚。
至于他与安庆公主,老朱早有其他安排,被客客气气地请上了马车,这对夫妇和子女都被流放到江浦,将会在那里度过余生。
李善长被两个缇骑架着往外走,他不再挣扎,只是透过布巾的缝隙,死死盯着韩国公府的匾额。
那“韩国公府”四个金字,曾是他一生的荣耀,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生疼。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意气风发,以为辅佐明君定能名留青史,却没想过结局竟是满门抄斩。
囚车早已备好,李善长被粗暴地推了进去。
车轮转动时,他听见身后传来孙儿的哭喊“爷爷”,心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
他闭上眼,一行浊泪从眼角滑落,沾湿了鬓角的白发。
对了!
免死铁券!
李善长脑子里像被惊雷劈过,混沌中突然炸开一道光亮。
他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垂死挣扎的光芒,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嘶吼,拼命扭动着被捆缚的身体,朝着韩宜可的方向疯狂挣扎。
“唔!唔唔!”他用力挣开塞在嘴里的布巾,布条从嘴角滑落,带着血丝的嘴唇急促开合,声音嘶哑却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免死铁券!我有陛下赐的免死铁券!”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盯着韩宜可,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要冲破囚车的栏杆:“陛下当年赐我免死铁券,上面明明白白写着‘除谋逆外,余罪不问’!我没有参与谋逆!我只是……只是一时糊涂!铁券在此,可赦我不死!可保我李家不死啊!”
他挣扎着想要去摸怀里,才想起自己早已被搜身,那枚用赤金打造、刻着皇帝御笔的铁券,此刻怕是已被缇骑收缴。
可他依旧不肯放弃,对着周围的缇骑嘶吼:“你们看到了!那铁券是陛下亲赐!是国之信物!陛下金口玉言,岂能出尔反尔?!”
这突如其来的呼喊,让喧闹的囚车队伍瞬间安静。
连那些哭泣的家眷都愣住了,纷纷将目光投向李善长,眼中闪过一丝侥幸——是啊,还有免死铁券!
那是陛下当年为了嘉奖功臣特意赐下的,难道真能不算数?
李善长看着众人的反应,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他转向韩宜可,声音里带着哀求,却又强撑着最后的体面:“韩御史,你是公正之人,当知铁券的分量!陛下或许是一时震怒,忘了这桩事!你带我去见陛下,我只要跟他提一句铁券,他定会念及旧情,饶过我李家!”
他死死攥着囚车的铁栏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枯槁的脸上写满了对生的渴望:“那铁券……那铁券是陛下亲手交到我手里的啊!他说‘善长随朕多年,功不可没,此券为证,保你李家三世平安’……他怎么会忘了?他不能忘啊!”
韩宜可站在马背上,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没有半分波澜。
等李善长的嘶吼渐渐平息,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李公,圣旨上写得明白——‘大逆不道,罪在不赦’。你默许谋逆,与同谋何异?铁券虽言‘除谋逆外’,可你这桩罪,恰恰就在‘谋逆’二字里。”
李善长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像是被人狠狠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我没有谋逆……我只是……只是没说……这不是谋逆啊!”
“默许逆党,便是附逆。”韩宜可打断他,语气没有丝毫松动,“铁券可赦无心之失,却赦不了包藏祸心。陛下赐你铁券,是念你功高;如今治你之罪,是因你负了这份信任。李公,认命吧。”
最后四个字,像重锤敲碎了李善长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他呆愣在囚车里,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嘴里反复念叨着“免死铁券”,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绝望的呜咽。
这枚曾被他视若性命、以为能保家族平安的金券,此刻竟成了最讽刺的注脚——原来所谓的“免死”,从来都攥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李善长的眼。
他缓缓闭上眼,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有两行浑浊的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铁券上,悄无声息。
韩宜可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曾经煊赫的府邸,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般的凄凉。他翻身上马,对着缇骑们沉声道:“启程,回京。”
队伍缓缓离开凤阳,囚车里的李善长不再咒骂,也不再哭喊,只是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
寒风卷起他的白发,也卷走了大明王朝一段波澜壮阔的开国往事,只留下无尽的唏嘘与警示——在皇权的巅峰,最是无情帝王家,纵有功高盖世,也终究抵不过猜忌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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