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接管铁厂!先让人吃饱饭再说!
不远处的另一侧空地上,数百名冶铁匠人聚集在一起,形成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他们大多身着沾满铁屑与炭灰的破旧布衣,脸上还残留着劳作的疲惫,却没有一人随意交谈,只是静静站立着,目光复杂地投向被羁押的官员与守卫森严的锦衣卫,眼神中满是交织的忐忑与期待。
这份忐忑,源于对未知的不安——他们不清楚此次朝廷突然派人查封冶铁厂、抓捕官员,后续会如何处置,担心自己会受到牵连,或是未来的生计再无着落;源于对过往压迫的恐惧残留,多年来在官员的克扣与刁难下,他们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此刻面对如此大的变故,难免心生惶惑。
而那份期待,则来得更为真切——他们亲眼看到平日里欺压自己的贪官污吏沦为阶下囚,心中积压多年的怨气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他们听闻朝廷是来整顿铁政、为匠人做主,不由得盼着此次改革能彻底改变自己的处境,不再被克扣钱粮,不再被强制劳役,能凭手艺安稳谋生;更盼着往后能拿到足额的工钱,改善家人的生活,让子女不再重蹈自己终日劳作却食不果腹的覆辙。
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铁屑与尘土,掠过匠人们布满老茧的双手,也掠过官员们颤抖的肩头,整个冶铁厂在这份沉静中,悄然酝酿着一场即将改变无数人命运的变革。
蒋瓛快步迎了上来,躬身行礼:“国公爷,属下幸不辱命。遵化冶铁厂涉案官员共计三十七人,其中工部派驻的厂督、副厂督各一人,管事十五人,其余皆为负责采购、验收、调拨的官吏。经审讯,这些人克扣匠人钱粮、倒卖精铁、受贿行贿等罪证确凿,还查获了私藏的精铁三千余斤、白银五万余两。”
李骜目光扫过那些被羁押的官员,面色平静:“将所有涉案人员交由都察院,按《大明律》从严查办,贪腐所得悉数充公,用于冶铁厂设备修缮与匠人补贴。”
“属下遵令!”蒋瓛应声退下。
李骜迈步走进冶铁厂,一股混杂着铁锈、炭灰与潮湿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远比奏报中描述的更为触目惊心,满是年久失修的颓废与糜烂。
炼铁区的二十五座高炉杂乱排布,多数炉体表面布满黑褐色的焦痕与斑驳锈迹,仿佛蒙着一层洗不去的污垢。
近半数高炉的炉壁已出现明显开裂,裂缝宽处能塞进手指,边缘处的耐火砖松动欲坠,显然是常年高温灼烧与缺乏修缮所致。
个别高炉的炉口甚至塌陷了一块,露出内部发黑的炉衬,炉膛里还残留着未清理的废渣,凝结成坚硬的块状,显然已闲置许久。
高炉旁的鼓风设备早已锈迹斑斑,木质风箱开裂变形,皮革风囊干瘪破损,连连接的铁管都锈蚀得薄如纸片,轻轻一碰便发出“咯吱”的脆响,一看便知早已无法正常运转。
铸造区的景象更是糟糕,五十余个铸造炉东倒西歪,不少炉体倾斜下陷,炉沿被高温熔蚀得坑坑洼洼。
炉旁的空地上,随意堆积着大量劣质铁料——这些铁料混杂着矿渣、废铁与泥土,色泽暗沉、质地疏松,用脚一踢便碎成数块,与锦衣卫查获后堆放在一旁的精铁形成刺眼对比。
那些优质精铁色泽银亮、断面致密,沉甸甸地堆在那里,散发着金属的冷光,更衬得劣质铁料的粗劣不堪。
铸造用的模具散落在地,不少已断裂变形,上面沾满凝固的铁水与尘土,显然从未有人用心维护。
场地地面坑洼不平,积满了黑色的铁屑与浑浊的泥水,行走时稍不留意便会滑倒。
更让人心头一沉的是那些聚集的匠人,他们大多身着打着层层补丁的破旧布衣,衣料早已被铁屑磨得发亮,领口袖口破烂不堪,露出的胳膊与小腿瘦得皮包骨头,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与烫伤的疤痕。
许多匠人面色蜡黄,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致。他们的双手粗糙得如同老树皮,布满了厚厚的老茧与深浅不一的裂口,有的裂口还在渗着血丝,却只是随意用布条缠绕了一下。
即便身处这般境遇,匠人们的眼神中仍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不少人下意识地佝偻着身子,仿佛被常年的重负压垮了脊梁。偶尔有人咳嗽几声,声音嘶哑干涩,却不敢大声,透着长期压抑的怯懦。
李骜目光扫过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
这座承载着大明军器生产重任的冶铁重镇,本该是热火朝天、秩序井然,如今却沦为腐败滋生的温床,设备荒废、物料混杂,而辛劳的匠人更是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面黄肌瘦、苦不堪言。
这哪里是为国锻造利器的工场,分明是吞噬匠人血汗的牢笼。
他暗自握紧拳头,愈发坚定了整顿铁政、彻底革新的决心。
如此重要的冶铁基地,竟被这些贪官污吏糟蹋成这般模样!
李骜目光掠过匠人们面黄肌瘦的模样,眉头微蹙,却并没有急着开口训话或部署改革事宜,只是转过身,向站在身旁的毛骧招了招手。
待毛骧走近,他语气平淡地吩咐道:“老哥,劳烦你带些人手,去遵化城里的酒楼茶肆,多买些肉食、馒头、热汤过来,越多越好,给这些匠人师傅们分一分。”
毛骧闻言一愣,脸上满是诧异,下意识地追问道:“国公爷,这是为何?咱们此番前来是整顿铁政、接管冶铁厂,当务之急是核查账目、清点物料、部署后续改革,怎么反倒先想着给匠人买吃食?这些匠人虽辛苦,可朝廷自有粮饷制度,等后续章程定下,再按规矩发放钱粮便是,何必急于这一时?”
在毛骧看来,整治贪腐、推行新政才是核心要务,匠人温饱不过是细枝末节,待铁厂秩序稳定后自然能妥善解决。
他跟随朱元璋多年,见惯了雷厉风行的处置方式,实在不解李骜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把精力放在给匠人买饭这种“小事”上。
李骜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老哥,你瞧瞧眼前这些匠人!他们穿着破烂不堪的衣裳,瘦得皮包骨头,面色蜡黄,眼窝深陷,双手满是裂口,跟沿街乞讨的乞丐有什么区别?”
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正扶着墙壁咳嗽、身子摇摇欲坠的老匠人,“你再看看那位老师傅,怕是连站都快站不稳了,这样的状态,就算咱们现在颁布再多章程、定下再多规矩,他们有气力去执行吗?有心思去琢磨技艺吗?”
“整治铁政、革新制度固然重要,可匠人是铁厂的根本,是锻造铁器的核心。”
李骜的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总得让人先把饭吃饱了,肚子里有了油水,身上有了力气,才能静下心来干活。他们被那些贪官污吏克扣了这么多年,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无法保障,咱们一来不先解决他们的燃眉之急,反倒先谈规矩、谈改革,谁能真心信服?人心都是肉长的,想要他们往后用心炼铁、精益求精,就得先让他们感受到朝廷的体恤与诚意。”
“再者说,”李骜补充道,“这些匠人常年劳作,对铁厂的情况、技艺的优劣、以往的弊病最为清楚,等他们吃饱喝足、缓过劲来,咱们再与他们商议改革事宜,才能听到最真实的声音,制定出最贴合实际的章程。若是连一顿饱饭都舍不得给,他们就算有话,也未必肯说啊。”
毛骧听完这番话,脸上的诧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折服。
他先前只想着如何高效完成整顿任务,却忽略了人心向背的重要性,此刻经李骜点醒,才明白这看似“多余”的举动,实则是收服人心、为后续改革铺路的关键一步。
“国公爷思虑周全,是我狭隘了。”毛骧躬身拱手,语气诚恳,“老夫这就带人去办,务必多买些上好的肉食与热食,让匠人们好好吃一顿。”
说罢,毛骧不再迟疑,立刻点了几名锦衣卫精锐,快步走出冶铁厂,朝着遵化城内而去。
李骜目送他们离去,便走到一块相对平整的空地上静静站立等候。
匠人们见状,脸上的忐忑又多了几分,相互之间忍不住窃窃私语,猜测这位镇国公的用意。
有人疑惑不解,有人隐隐期待,也有人依旧带着谨慎与戒备。
李骜并未理会这些议论,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破败的冶铁厂与消瘦的匠人,心中默默盘算着后续的改革步骤,只待匠人们吃饱喝足,便正式拉开遵化铁厂革新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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