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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黑风客栈


船桨划破海浪的声音裹着血味钻进耳朵时,陆渐尘已经疼得麻木了。兰音的手臂像块烧红的铁,扶着他的腰往舱里挪——她刚才那记风刃耗了不少内力,指尖还在发抖,却不肯松开他。船老大的号子喊得破音,木桨拍得海水直溅,东岛快船的帆影终于在晨雾里缩成个灰点,陆渐尘才敢把肩膀往舱壁上靠,倒抽一口冷气——伤口被布料磨得生疼,血渗过兰音刚裹的布条,在青衫上晕开个暗褐色的团。

“先止血。”兰音的手指掠过他的肩膀,指尖带着股冷香,是她常带的薄荷膏味。她从怀里摸出个青铜小盒,里面装着炒焦的蒲黄粉,撒在伤口上时,陆渐尘疼得齿缝里吸凉气,却咬着牙没出声——石磊以前说过,“阿尘,疼就喊,别憋着”,可现在石磊不在了,他得学会把疼往肚子里咽。

船老大的声音从舱外飘进来:“前面有个歇脚的地方,叫黑风客栈——这鬼地方,也就我们打渔的敢去。”

陆渐尘抬头看兰音,她的眼睫垂着,像片被风揉皱的柳叶。她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拨了下,没有声音,却像是在算什么:“黑风客栈?我听过,在三门湾往内陆的岔路上,老板是个聋子,叫周聋子。”

“聋子?”陆渐尘皱眉。

“聋得厉害,却能听见银子落地的声音。”兰音的嘴角扯出点笑,“江湖人说,他的客栈是块遮羞布,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给银子,他就闭着眼装聋。”

船老大的桨声突然慢了。陆渐尘扶着舱门往外看——海岸线已经模糊成条灰线,眼前是片荒滩,滩上长着半人高的碱蓬,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疼得慌。远处的土坡上立着个破酒旗,上面写着“黑风客栈”四个黑字,旗角烂得像被狗啃过,在风里啪嗒啪嗒响。

船刚靠岸,陆渐尘就跳了下去——腿有点软,差点跪在沙地上。兰音抱着古琴跟在后面,乌木杖敲在沙地上,发出沉闷的响。荒滩上没有路,只有车辙印歪歪扭扭往土坡上爬,风卷着沙粒往衣领里钻,陆渐尘把兰音的袖角往她手里塞:“抓好,别摔了。”

兰音的手指裹在他掌心里,冰凉凉的:“我能听见风的方向。”

土坡上的客栈比酒旗还破——墙是用土坯垒的,墙皮剥落得露出里面的麦秸,屋顶的黑瓦缺了一半,用茅草盖着,风一吹就飘起几根草屑。门是块破门板,挂着串生锈的铜铃,陆渐尘推开门时,铜铃“叮铃”响了一声,像谁在叹气。

“客官里边请!”柜台后面探出个脑袋——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脸膛黑得像烤焦的饼,左耳朵上塞着团棉花,应该就是周聋子。他穿着件油乎乎的青布衫,腰间系着根麻绳,手里攥着个算盘,算盘珠子黄得发亮。

兰音的乌木杖在地上轻轻点了下——陆渐尘懂她的意思:这老板的呼吸很稳,不像普通的聋子,倒像练过内功。

“两间房。”陆渐尘把碎银子拍在柜台上。

周聋子的眼睛亮了亮,算盘拨得噼啪响:“楼上左首两间,带火盆——不过先说好,晚上别出来瞎逛,黑风里有东西。”

“有什么?”陆渐尘问。

周聋子的手指在算盘上敲了敲,没说话,只递过来两把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歪歪扭扭的“风”字。

楼上的房间很小,土炕占了一半,炕席上有几个破洞,露出里面的稻草。兰音把古琴放在炕头,摸出火石点着炕边的火盆——火光跳起来,照得她的脸有点红。陆渐尘坐在炕沿上,解开肩膀的布条——伤口已经不流血了,蒲黄粉结成层硬痂,却还是疼,像有只小虫子在肉里爬。

“我去煮点药。”兰音抓起乌木杖,“楼下有厨房,我听见药罐的声音。”

陆渐尘刚要起身,肩膀一疼又坐下:“我跟你去。”

“你坐着。”兰音的手指按在他的手腕上,“你的脉跳得太乱,得歇着。”

她的手指很凉,却带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陆渐尘望着她的背影出了门,又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刚才在船上,玉佩又发烫了,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涌。他把玉佩掏出来,对着火光看——龙纹的凹槽里沾着点沙粒,擦干净后,竟隐约能看见里面刻着个小字:“昆”。

楼下的厨房飘着股苦药味。兰音蹲在灶前,往火里添柴,火光照得她的侧脸很软。周聋子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个陶壶,壶嘴冒着热气:“姑娘,要姜茶不?驱驱寒。”

兰音没回头,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下——周聋子的呼吸变了,刚才那句话,他不是用嗓子说的,是用内力震得空气颤。她接过陶壶,指尖碰了碰周聋子的手背——粗得像老树皮,却有层薄茧,是握刀的茧。

“周老板,这客栈里,还有别的客人?”兰音问。

周聋子的手往耳朵里塞了塞棉花,装聋:“姑娘说啥?我听不见。”

兰音笑了笑,手指在陶壶上敲了三下——是西城的暗语,问“是否有东岛的人”。周聋子的瞳孔缩了缩,突然抓起灶上的铁铲,往锅里添了勺盐,声音压得很低:“后屋的客人,腰间挂着骷髅戒指。”

兰音的手指顿了顿——骷髅戒指是东岛少主的象征,雷千劫的手下才戴。她把陶壶放在灶上,摸出块碎银子塞给周聋子:“谢谢。”

周聋子攥着银子,转身要走,又停下:“姑娘,晚上别让你朋友出去——黑风里的鬼,专抓带疤的少年。”

兰音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她摸着乌木杖上的罗盘,慢慢往楼上走——楼梯板吱呀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刚推开房门,就看见陆渐尘站在窗边,手里攥着玉佩,眉心的浅疤在火光下泛着淡红。

“兰音,你看这个。”陆渐尘把玉佩递过去,“里面刻着个‘昆’字。”

兰音的手指抚过玉佩上的纹路——龙纹缠着云纹,“昆”字刻在云纹里,是谷家常用的小楷。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这是谷家的刻法……我爹以前给我刻过这样的字。”

陆渐尘愣住:“谷家?你是说……”

“我娘是谷家的人。”兰音的手指轻轻颤抖,“我小时候,她给我戴过个银锁,上面也刻着这样的云纹。”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窗户纸哗哗响。陆渐尘走到窗边,往楼下看——后屋的门帘动了一下,露出个黑衣人的背影,腰间果然挂着个骷髅戒指。他摸了摸怀里的铁剑,转头对兰音说:“今晚要出事。”

兰音坐在炕沿上,把古琴抱在怀里:“我知道。周老板说,后屋的客人是东岛的。”

陆渐尘的拳头攥得指节发白:“他们是来找我的。”

“不是来找你,是来确认你是不是死了。”兰音的手指在琴弦上拨了下,发出一声清响,“东岛的人从来不会放过活口——尤其是你这样的。”

窗外的黑风裹着沙粒打在玻璃上,像有人在敲门。陆渐尘走到兰音身边,伸手碰了碰她的琴身——琴身是老桐木做的,带着股陈香。他突然想起石磊以前说过,“阿尘,等我们赚了钱,买把好琴给你,你不是喜欢听吗?”可现在,他连石磊的坟都没来得及修。

“兰音,”陆渐尘的声音很轻,“如果我死了,你要把我的骨灰带回灵鳌岛——埋在石磊旁边。”

兰音的手指猛地攥住他的手腕,指甲掐进他的肉里:“不准说这种话。”

陆渐尘笑了,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里:“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死之前没找到雷千劫,没替师兄报仇。”

窗外的铜铃突然响了——不是风刮的,是有人推门。陆渐尘的手按在剑柄上,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很重,像踩在他的心上。兰音的耳朵贴在门上,轻声说:“三个,都有内功。”

脚步声停在门口。陆渐尘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煤油灯的光晃得他睁不开眼,三个黑衣人站在走廊里,为首的那个腰间挂着骷髅戒指,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双发红的眼睛。

“陆渐尘?”黑衣人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木板。

陆渐尘把兰音护在身后,剑鞘抵在门框上:“是我。”

黑衣人笑了,从怀里摸出把短刀,刀身刻着海浪纹——是东岛的“裂涛”制式。他往前迈一步,短刀的刀尖指着陆渐尘的喉咙:“雷少主让我带你的人头回去——你要是乖乖跟我走,我给你个痛快。”

兰音的手指在琴弦上一拨,一道风刃劈过去,削断了黑衣人的发带。那人的头发散下来,露出额头上的刺青——是东岛的海浪纹。他往后跳一步,骂了句:“臭瞎子,找死!”

“要打出去打。”周聋子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口传来,他手里举着个煤油灯,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黑,“我的客栈经不起你们拆。”

黑衣人盯着周聋子,又看看陆渐尘,突然笑了:“算你们走运——雷少主说了,要活的。”他转身往楼下走,脚步踩得楼梯板吱呀响,“明天正午,在海边的破庙,带好你的玉佩——不然,我烧了这客栈。”

陆渐尘望着黑衣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才敢把剑放下。兰音的手还在抖,却反过来握住他的手:“没事了。”

周聋子走上楼,把煤油灯放在门槛上:“客官,今晚睡踏实点——我让伙计在后院加了岗。”

陆渐尘看着周聋子的背影,突然问:“周老板,你认识灵鳌岛的人吗?”

周聋子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灵鳌岛的石岛主,以前来过我这——他说,等退休了,要到这来打渔。”

陆渐尘的喉咙突然发紧。他望着窗外的黑风,想起石渊岛主摸他头的样子,想起石磊抢他粥碗的样子,想起灵鳌岛的野枇杷树——那些都像被风卷走的沙粒,再也抓不住了。

兰音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阿尘,明天我跟你去。”

陆渐尘转头看她,她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却像藏着片星空。他笑了,把她的手攥得更紧:“好。”

窗外的风还在吹,铜铃还在响,可陆渐尘突然不害怕了——因为有兰音在身边,因为他还有剑,还有没完成的仇,还有没找到的真相。他摸着左眉骨的疤,想起石磊的话:“阿尘,要活着——活着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明天的太阳会是什么样的?陆渐尘不知道,但他知道,他要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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