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伟大的存在
莉莉娅的声音，如同一枚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是整个旧时代崩塌的回响。
军队？
那几位瘫软在地，信仰被碾成粉末的大主教，浑浊的眼眸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名为“思考”的微光。
是啊。
既然“神瘟”是看不见的“虫子”，是一场发生在身体内部的“战争”，那他们需要的，就不该是祈祷与忏悔。
而是一支，能打赢这场战争的……军队！
“伟大的存在啊！”
为首的大主教，连滚带爬地，扑到闻人牧的投影之下，那张老脸上，再也没有了半分神棍的狂热，只剩下最原始，最卑微的，求生本能。
“请您……请您赐予我们，组建‘军队’的方法吧！”
“我们……我们愿意献上一切！我们愿意为您重塑艾泽瑞拉所有神殿，将您的圣名，传遍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其余几人也如梦初醒，纷纷匍匐在地，用最卑微的姿态，磕头如捣蒜。
“求您了！神使大人！”
“救救我们！救救这个世界吧！”
他们的哭喊，嘶哑，绝望，却不再空洞。
因为他们终于明白，自己要求的，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神恩”，而是一个……可以被执行的，“方法”。
闻人牧的投影，只是静静地悬浮着，那双由数据构成的眼眸，冷漠地，俯瞰着这群刚刚从蒙昧中惊醒的“原始人”。
他没有说话。
只是缓缓抬起了那只由能量构成的，半透明的手掌。
嗡——
无数道蓝色的数据流，如同拥有生命的丝线，在他的掌心，飞速交织、凝聚、构建。
一个呼吸之间。
一个……无比精巧、复杂，充满了金属质感与工业美感的……微缩模型，凭空出现。
那是一个，由无数根银白色的管道、巨大的发酵罐、精密的离心机和复杂的控制阀门组成的……“钢铁怪物”！
它看起来，是如此的冰冷，如此的陌生。
与这个世界所有关于“神圣”与“治愈”的想象，都格格不入。
“这……这是什么？”
一位大主教茫然地抬起头，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圣物”的构造。
莉莉娅那双天蓝色的眼眸，却死死地，盯着那个模型，她的大脑，在疯狂运转，试图将刚才看到的“知识”，与眼前这个怪物，联系起来。
“一座工厂。”
闻人牧的声音，平淡地，为这个“圣物”，下了定义。
“它不生产神恩，也不制造奇迹。”
他的目光，落在了莉莉娅的身上。
“它只生产一种东西。”
“一种，可以精准地，杀死那些‘虫子’，却不会伤害我们自身‘士兵’的……武器。”
“我称之为，‘青霉素’。”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屈指一弹。
一道肉眼无法察觉的信息流，瞬间没入了莉莉娅的眉心！
轰！
莉莉娅的身体剧烈一颤，她只感觉自己的脑海里，被强行塞进了一部……浩瀚如海的“天书”！
化学分子式、细菌培养皿、发酵工艺流程、提纯技术、临床注射剂量……
无数关于“青霉素”生产与应用的，庞大到足以让这个世界任何一个学者都瞬间疯掉的知识，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进了她的灵魂！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终于明白，那个“工厂”是什么了。
那是，一个可以批量制造“弑神之武”的，炼金工坊！
不！
比任何炼金工坊，都要精密，都要高效，都要……伟大一万倍！
“神啊……”
为首的大主教，看着莉莉娅那震撼到失神的表情，感受着空气中那股源自“知识”本身的，令人战栗的威压，他激动得老泪纵横。
“感谢您的慷慨！感谢您的仁慈！”
他以为，这就是神明最终的，无偿的恩赐。
然而。
“慷慨？”
闻人牧笑了。
那笑声，很轻，却像一盆来自极北冰海的冷水，瞬间浇灭了所有人的狂喜。
“我是一个商人。”
他的投影，缓缓降下，那双深邃的眼眸，第一次，带上了一种冰冷的，名为“估价”的审视。
“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这份‘知识’，连同那座‘工厂’的全套建造方法，是我的商品。”
他伸出两根手指。
“而它的价格，是两样东西。”
整个广场，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第一。”
闻人牧的目光，扫过那棵早已枯死的世界树。
“我要你们，供奉在圣殿最深处的那块……‘世界树之心’的碎片。”
什么？！
所有大主教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那……那是生命教廷最后的圣物！是这个世界，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生命本源的证明！是他们信仰最后的基石！
“不……不行！”一位大主教下意识地尖叫出声，“那是……”
他的话，被闻人牧那冰冷的眼神，硬生生冻了回去。
闻人牧没有理会他们的挣扎，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继续说道：
“第二。”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莉莉娅的身上。
那个眼神，不是在看一个信徒，不是在看一个圣女。
而是在看一件……潜力无穷，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
“我要她。”
“当这个世界被拯救之后，她的生命，她的灵魂，她的信仰，她未来的……所有一切。”
他顿了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宣判的口吻，吐出了最后的四个字。
“都属于我。”
轰！！！
如果说，第一个条件，是让他们割肉。
那这第二个条件，就是……要他们的命！
要走他们的圣女！要走这个世界唯一的希望！要走他们刚刚才重新凝聚起来的，新的信仰！
“恶魔！你果然是恶魔！”
一名大主教彻底崩溃了，他指着闻人牧，歇斯底里地咆哮，“你治愈我们，只是为了……为了夺走我们最珍贵的东西！这是交易！这是最肮脏的魔鬼契约！”
“住口！安德鲁长老！”
为首的大主教，猛地一声怒喝，打断了他的咆哮。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涨成了猪肝色，眼中，充满了挣扎、痛苦，与一种……正在扭曲的，疯狂的理智！
“这不是魔鬼的契约！”
他嘶吼着，像是在说服别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这是……这是神明，对我们的……终极考验！”
他猛地转身，看向其他几位同样陷入呆滞的长老。
“你们还不明白吗？！”
“伟大的存在，祂摧毁了我们旧的信仰，又赐予了我们新的真理！祂是在告诉我们，旧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世界树之心’的碎片，它能拯救谁？它什么也做不了！它只是我们懦弱的寄托！”
“而圣女殿下！”他看向莉莉娅，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追随神明，前往祂永恒的神国，这难道不是……一个信徒，至高无上的荣耀吗？！”
“我们，有什么资格，去阻拦圣女殿下，踏上她自己的……成神之路？！”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颠倒黑白。
将一场赤裸裸的掠夺，硬生生，扭曲成了一场神圣的，飞升的试炼！
指挥中心内，王浩听着伊芙琳同步翻译过来的话，整个人都蚌埠住了。
“我靠……老大，这老头不去搞传销，真是屈才了啊！这……也太能自我攻略了吧？！”
闻人牧没有笑。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在绝境之下，为了活下去，不惜扭曲一切逻辑，为他的行为寻找合理解释的老人。
他知道。
这笔交易，成了。
果然。
就在几位长老还在剧烈地进行头脑风暴时。
莉莉娅，动了。
她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那瘦弱的身躯，在这一刻，却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辉。
她制止了所有人的争论。
她只是抬起头，用那双清澈得，仿佛能倒映出整个宇宙星辰的天蓝色眼眸，静静地，凝视着闻人牧。
她知道，这不是考验。
也不是荣耀。
这就是一场，冰冷、公平，却又决定着整个世界生死的……交易。
他看穿了她的本质，看穿了她灵魂深处，那与“生命”本身高度契合的，独一无二的“价值”。
所以，他要她。
而她，也需要他那足以颠覆世界的力量。
“我同意。”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重如山岳，砸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莉莉娅对着闻人牧，缓缓地，单膝跪地。
这一次，不是信徒对神明的跪拜。
而是，一位封臣，向自己的君主，献上忠诚的，誓约。
“我，莉莉娅·晨光。”
“以艾泽瑞拉的生命本源起誓。”
“从此刻起，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我的一切，都将奉献给您。”
“待神瘟净除，世界重归生机之日，我将追随您的脚步，进入您的神国，为您……献上我永恒的，忠诚。”
嗡——
当誓言落下的刹那，一道无形的契约之力，在虚空中，轰然成立！
闻人牧感觉到，一股纯净、温暖、充满了生命气息的灵魂链接，从这个世界，跨越时空，与自己的意识，紧紧地，绑定在了一起。
成了。
“圣……圣女殿下！”
为首的大主教，颤抖着，从怀中，捧出了一个古老的木盒。
他打开木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只有巴掌大小，如同翡翠般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绿色星河流转的……木块。
世界树之心碎片！
那浓郁到极致的生命能量，让闻人牧的投影，都微微波动了一下。
他伸出手，那块碎片便自动飞入他的掌心。
交易，完成。
他的投影，开始变得稀薄，如同即将消散的晨雾。
“我的君主。”
莉莉娅抬起头，看着那即将离去的伟岸身影，鼓起勇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在我完成使命之后……”
“我……该如何，去寻找您的神国？”
闻人牧的投影，已经模糊得，只剩下一个轮廓。
只有一个平淡的，仿佛从另一个维度传来的声音，悠悠回荡在死寂的广场之上。
“不必寻找。”
“时候到了。”
“我会来，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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