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毒香绕指柔成刃，谁把旧恨写新篇

次日清晨，霜气未散，京中便炸开了一道惊雷。

陆府传出噩耗——少公子陆昭昨夜突染怪疾，昏睡不醒，唇角含笑，面如生人酣眠，脉象却已沉入泥沼，几近断绝。

太医署束手无策，只敢低语：“此症似曾相识……莫非又是那‘笑心引’？”

朝野哗然。

三年前七皇子登基之夜，三位旧臣接连暴毙，皆是这般含笑而逝，死状诡异，无人能解。

如今，刑部尚书陆判官之子竟也落得同样下场。

尽管陆判官并非当年主谋，却是冤案定谳的执笔之人，亲手签下三十八口忠良的死刑令。

如今报应临门，百姓私语纷纷：“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可应竹君站在窗前，指尖轻抚玉佩，眸光冷得如同深井寒潭。

她不信报应，只信布局。

沈明远昨夜带回的地形图此刻摊在案上，墨线清晰勾勒出西市“百草枯堂”与陆府后园的地形。

她的目光停在一处细微标注上——百草枯堂后墙之下，有一条隐蔽暗管，蜿蜒通向陆府花园深处的古井。

井底石板有移位痕迹，极可能是毒雾输送通道。

“不是巧合。”她低声自语，“是刻意重现。”

谢无咎要的不是杀人，是审判。

他要用同样的方式，让陆家亲尝当年忠臣之家被无声毒杀的绝望。

让陆判官眼睁睁看着儿子在微笑中走向死亡，逼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认罪伏法。

这是一场复仇的仪式，一场以血还债的献祭。

可若真是如此，为何偏偏选了陆昭？

那个曾在南苑围猎时挺身而出，为一名寒门学子挡下太子侍卫鞭刑的少年；那个每月初一都悄悄带着米粮去城南施粥、名字从未出现在善簿上的陆家独子？

她闭了闭眼，识海中玲珑心窍微微震颤，一道猩红命格线仍在闪烁，距离断裂仅剩六个时辰。

不能再等。

她将“醒魂露”收入袖中，换上一身灰袍，遮住面容，悄然离府。

借着【观星台】推演的吉时路径，她避过巡街禁军，穿巷越户，直抵陆府密院。

药香极淡，几乎融于晨雾，唯有在玲珑心窍加持下才能捕捉其轨迹。

她循香而行，在假山石阵尽头寻到一处隐秘地室入口——锁具新换，机关精巧，但难挡她十倍时间苦研《机关谱》的手段。

咔哒一声，铜锁落地。

门开刹那，阴冷药气扑面而来。

室内烛火幽绿，映照出床榻上少年苍白的脸，嘴角那抹笑意宛如凝固的诅咒。

而床前，一道白衣身影静立如鬼魅，手中银针悬于陆昭眉心，针尖距皮肤不过毫厘。

正是谢无咎。

他未戴面具，脸上疤痕纵横如裂帛，唯有一双眼睛漆黑如渊，冷冷盯着眼前人。

“你来做什么？”他声音沙哑，像钝刀刮骨。

应竹君一步跨入，挡在床前，袖中玉瓶微凉。

“救人。”她说得极轻，却字字清晰，“不是复仇。”

“救人？”谢无咎冷笑，“他父亲签下的判决书上，每一个字都是用我妻儿的血写的！如今轮到他尝一尝，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他没有签。”她直视他双眼，毫不退让，“你杀的是一个替父受过的儿子。你若刺下这一针，那你和当年屠你全家的人，有何分别？”

空气骤然凝滞。

谢无咎的手指微微一颤，银针晃动，却仍未收回。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一道瘦小身影蜷在角落，手中紧攥一幅画卷，泪珠无声滑落——是小满。

应竹君缓缓从怀中取出另一幅画，展开。

纸上墨迹未干：寒冬街头，一名衣着华贵的少年蹲在雪地里，为一群饥童分粥。

身后仆从劝阻，他却执意脱下狐裘披在一个孩子身上。

画面右下角，有稚嫩题字：“陆哥哥，好。”

“这是小满昨晚画的。”她声音柔和下来，“她记得你的仇，也记得别人的善。可你呢？你眼里只剩下恨，连女儿的记忆都不愿相信了吗？”

谢无咎猛地转头，望向门外。

小满抬起泪眼，嘴唇微动，似想呼喊，却只能发出破碎气音。

那一瞬，他身形剧烈一震，仿佛被无形重锤击中。

“真正的正义，不该由一个人决定生死。”应竹君上前一步，声音坚定，“你想翻案，想洗清冤屈，想让天下知道谢无咎不是叛臣，而是守节之士——我可以帮你。我有母族遗下的玉符，能调动江湖暗线，查遗诏真伪，追幕后黑手。只要你愿意合作，我不但保小满周全，还能让她开口说话。”

她掌心摊开一枚青玉符，流转微光。

“药王殿中有‘启音草’，可通哑脉。但前提是——你还愿意活着看那一天。”

室内死寂。

烛火摇曳，映得两人影子交错如战。

谢无咎久久不动，呼吸沉重，面具般的脸终于裂开一丝动摇。

良久，他缓缓收起银针，藏入袖中。

转身，欲走。

谢无咎缓缓收回银针，袖口微动，那抹寒光如蛇归洞，隐入衣袍深处。

他转身欲走，脚步却凝在门槛之前，仿佛身后有千钧重锁拖拽着魂魄。

就在此时——

“砰！”

地室木门被巨力撞开，火把的光焰如潮水般涌入，映得四壁鬼影幢幢。

陆判官披甲持令，率十余名禁军破门而入，刀锋直指室内三人，声若雷霆：“妖人谢无咎，竟敢潜入重臣府邸施毒行凶！还不束手就擒！”

应竹君眸光一沉，未及多言，已将袖中醒魂露倾入陆昭口中。

药液入喉，少年喉结微动，面色由死灰渐转青白，呼吸虽弱，却已不再如枯井般沉寂。

“人还未醒，但命脉已续。”她低声自语，指尖迅速掐住陆昭腕间太渊穴，以玲珑心窍内所学《回春指诀》引气入体，助其周天运转。

时间紧迫，若不能让陆昭开口指证毒源，今日之举便成了杀人夺命的罪证。

“沈明远。”她在心中默念，神识与玉佩共鸣，一道意念穿墙而去。

几乎同时，院外忽起喧哗——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正是偏厢柴房方向。

守卫惊呼：“走水了！快救火！”兵卒阵脚大乱，纷纷调头扑救。

这是她与沈明远昨夜定下的后手：一旦事败，便以火警搅局，制造脱身之机。

可她未曾料到，真正的变数来自天外。

风声骤裂，黑影掠空！

一道玄衣身影自屋脊飞坠，落地无声，仅余尘埃轻扬。

九王爷封意羡立于火光之间，墨发未束，眸如寒星，手中令旗展开，上书御笔亲题“钦查笑面案”五字朱印。

“本王奉旨彻查连环毒案，”他声音冷峻，目光扫过陆判官，“闲杂人等，退下。”

陆判官浑身一震，脸色瞬变。

他知道，这道旨意早在三日前便已由皇帝密授九王，专为追查“笑心引”真凶。

而此刻封意羡亲至，不仅手持节钺，身后更立着十二名黑袍覆面的暗龙卫——那是只听命于皇族最高密令的影子之刃。

“可……可是此人形迹可疑，涉嫌投毒——”陆判官强辩。

“证据何在？”封意羡淡淡打断，“死者尚存一口气，凶手尚未伏法。你带兵私闯私宅、擅拘嫌犯，是想重演三年前不经审讯便定人生死的那一幕么？”

一句话如冰锥刺骨。

陆判官双膝一软，险些跪倒。

他当然记得那一夜——刑部大狱血书未干，三十八口忠良已在狱中“暴毙”，名单上有他的笔迹，有他的印章，更有他不敢抬头直视的诏书。

他咬牙后退，挥手命士兵撤离。

火势渐熄，宅院重归寂静。

唯有地室烛火仍在摇曳，映照出小满蜷缩的身影。

应竹君走上前，蹲下身，轻轻握住小女孩冰冷的手。

“现在，你是活着的证据。”她低声道，声音轻如落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都会有人听见。”

小满仰头望着她，眼中泪光闪动，嘴唇微微翕动，似要说什么，终究只发出一声沙哑的抽泣。

归府途中，暮色四合，长街幽深。

应竹君缓步前行，面上平静如常，心中却警铃微作。

方才离开陆府时，她察觉有一道视线黏附在背脊之上，阴冷如蛛丝缠绕。

她不动声色，悄然激活袖中【逆心藤】感应器——此物乃玲珑心窍初解时所得，能感知他人对她是否怀有强烈怀疑或敌意。

铃声轻响，三振连鸣。

有人在监视她，且心怀疑忌极深。

是谁？陆判官的心腹？还是……七皇子的人？

她眸光微敛，脚步未停，只在心中传音：“沈明远，今夜子时，将那份‘谢氏遗书’投递都察院。内容一字不改，署名留空。”

那封遗书，是她亲手伪造，却字字有据。

其中详述七皇子如何勾结太医篡改先帝遗诏，又如何逼迫值班太医伪报“驾崩时辰”，以便抢在其他皇子入宫前掌控禁军。

更附当年太医院轮值名录，明确标注一名已被灭口的老太医曾在临终前留下口供。

但这还不够。

真相若只靠一封来路不明的遗书，终将被轻易压下。

所以，她必须再添一把火。

当夜，她再度开启玲珑心窍，步入【兰台秘阁】——仙府中专藏朝廷机密副本之所。

这是她用十日苦读换来的权限，每一卷皆需耗费大量功德点解锁。

指尖拂过尘封卷宗，终于在一册《先帝病榻录》夹层中，寻到一封未曾归档的密奏残页。

“……陛下弥留之际，曾口谕：‘储位待定，召诸子入殿共议。’然近侍某删去此语，改录‘七子贤德，可承大统’八字，未留签字。”

她瞳孔微缩。

原来如此。

不是遗诏被篡，而是根本从未正式写下！

所谓“遗诏”，不过是事后补造的一纸谎言。

而那个“近侍”，正是如今七皇子身边最信任的内监总管——杜仲衡的叔父！

她将两份证据并列封入紫檀匣，次日清晨亲自呈递御前。

附言仅一句：

“真相若被掩埋百年，正义便成了笑话。”

夜更深了。

她步入【药王殿】，炉火幽蓝，灵泉汩汩。

启音草浸泡于温玉盏中，散发淡淡金光。

她扶小满坐下，以指尖引导药力循哑脉而上，配合《九转还音诀》缓缓推拿。

半个时辰后——

“啊……”

一声沙哑、破碎、却无比真实的啼鸣划破寂静。

小满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喉咙，泪水如决堤般滚落。

谢无咎跪倒在地，双手掩面，肩头剧烈颤抖。

那一声“啊”，像是一把钝刀，剖开了他十年封冻的心脏。

他想起妻子临终前还想呼唤女儿的名字，却只能睁眼看着孩子哭喊而无法回应……

“我……我对不起你们……”他哽咽难言，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识海之中，玲珑心窍嗡然震动，一行金光浮现：

【功德+1（阻止私刑滥杀，挽救无辜性命）】

【解锁成就：仁心济世】

【开放【药王殿】高级丹方——‘洗髓丹’（可重塑经脉，根治顽疾）】

应竹君望着炉中跳动的火焰，轻声道：“你说你要复仇，可真正的赎罪，是从放过一个不该死的人开始的。”

而此时，皇宫深处。

封意羡独坐书房，手中展开一幅新绘就的气运图卷。

墨线纵横，星宿错落，其中一条紫金命线赫然醒目——属于“应行之”。

可就在他凝视之际，那命线竟微微一颤，分出一缕细丝，如藤蔓般蜿蜒而出，轻轻缠绕在他左手腕上一道陈年剑伤之上。

伤疤隐隐发热，仿佛有血重新流动。

他指尖轻抚图卷，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你说你要改命……可你已经在改我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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