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金殿之上光凿谎,谁把伪局照穿肠
金殿之上,晨光初破云层,斜斜洒在朱雀桥头的玉阶上。
礼乐声起,钟磬齐鸣,百官肃立,寒门学子齐聚宫门之外,翘首以待新科解元之名。
司仪官手持金卷,正欲启封宣读,忽听得一声冷喝自文臣列中响起:“且慢!”
众人侧目,只见杜仲衡越众而出,儒衫拂风,手中高举一册泛黄古卷,封面赫然题着《逆政录》三字,墨迹斑驳却透出森然煞气。
“此乃前朝逆党遗毒,倡乱纲常、毁谤君上之大罪书!”他声音铿锵,掷地有声,“据查,此书原稿竟藏于本次乡试解元——应行之书房暗格之中!若不严惩,何以肃清士林风气?何以安天下忠良之心?”
满殿哗然。
七皇子嘴角微扬,指尖轻叩龙椅扶手;几位世家老臣交换眼神,皆露满意之色。
仿佛只待皇帝一声令下,便可将那病弱少年碾作尘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影缓步出列。
应竹君披着素青学子袍,身形瘦削如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角却凝着一抹未干的血痕。
她每走一步,都似踩在刀锋之上,可步伐却不曾迟疑半分。
“学生应行之。”她声音低弱,却如寒泉滴石,清晰入耳,“愿以性命担保——此书非我所藏,亦非我所阅。”
欧阳先生眉头紧锁:“若有异议,须有铁证。”
“有。”她抬眸,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杜仲衡脸上,平静无波,“请陛下允准,当场验明真伪。”
皇帝微微颔首:“准。”
她轻轻挥手,小满从偏殿走出,双手捧着一只琉璃匣。
匣身刻符避光,通体幽蓝,仿佛封印着某种不可见光的秘密。
日晷台位于金殿正中,此刻晨光恰好以三十度角斜照其上。
小满将琉璃匣置于台心,光线穿透特制晶层,在匣内纸页表面投下一圈微不可察的晕轮。
应竹君取出玉瓶,轻启瓶塞,将一滴无色液体洒向空中。
那雾气弥散开来,带着淡淡药香,瞬间笼罩整个日晷台。
刹那间——
原本书页背面浮现出淡金色的指痕轮廓,五指分明,掌纹清晰,甚至能看见中指第二节一道陈年旧伤留下的扭曲印记。
“这是……什么妖法?”有人失声惊呼。
“非妖法。”应竹君声音依旧虚弱,语气却如刃出鞘,“此为‘呼吸显影术’,乃上古秘传。执笔之人气息渗入纸肌,血温、力道、呼吸节奏皆会留下无形烙印。唯有以‘凝神露’激发显墨菌活性,方可映现。天下之大,唯有一人,能留下如此痕迹。”
她缓缓转身,目光如针,直刺杜仲衡案头那份奏折。
“诸位请看——杜大人昨夜呈递的《肃学疏》,其批阅之处,同样残留这五指间距、中指旧伤、掌心发力习惯。完全一致。”
殿内死寂。
连七皇子也收起了笑意,瞳孔微缩。
杜仲衡脸色骤变,猛地后退半步:“荒谬!巧合而已!焉知不是你事先伪造?”
应竹君不答,只轻轻一叹,再取出一张薄纸,展示于群臣眼前:“这是我昨夜自东厂证物房调换出的原页纤维样本。”她指向《逆政录》内页边缘一处细微裂痕,“与此书断裂处完全吻合,纸质纹理、浆料年代、虫蛀孔洞,无一不符。”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主考官:“欧阳先生,请问您可识得‘松纹古宣’?”
老学士上前细察,面色渐沉:“此纸为前朝禁品,因含叛党密文墨基,早已销毁殆尽。如今世间仅存者,唯有东厂证物库尚有封存。”
“正是。”应竹君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副本,“据东厂登记簿记载,本月之内,仅有两人申领此纸——其一,韩校尉,用途为‘伪造证据备案’;其二……杜大人幕僚周通,申领记录写的是‘誊录家训’。”
她语速平缓,却字字如锤击钟:
“可笑的是,‘家训’需用前朝禁纸誊抄?而该纸张调出后第三日,便出现在我的书房暗格中。谁放?谁栽?谁欲借刀杀人?”
群臣震动,私语四起。
杜仲衡额角渗汗,强辩道:“你……你怎知是我幕僚?许是他人冒名!”
“冒名?”应竹君忽然轻笑,那一笑如雪中绽梅,冷而锐利,“那你可敢当众写下‘天下为公’四字?让我以显影术比对笔迹与指痕?”
杜仲衡猛地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他不敢。
金殿之上,风云骤凝。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一道年轻身影悄然步入视野,手中捧着一本尚未装订的册子,封面墨迹未干。
那人抬头,眉目清朗,正是沈明远。
但他尚未开口,气氛已悄然生变。金殿之上,万籁俱寂。
沈明远缓步上前,手中那册薄纸仿佛重逾千钧。
他站定在日晷台前,脊背挺直如松,目光沉静而坚定地扫过群臣,最后落在杜仲衡脸上。
“学生沈明远,愿为同窗应行之陈情。”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殿内凝滞的空气,“自三日前案发,我便暗中走访城南三家专营古籍旧纸的坊市——春云斋、墨尘堂与残简居。据掌柜供述,近半年来,从未有人问津‘松纹古宣’,更遑论售出。”
他将账册抄本双手呈上,由内侍转递至御前:“此为各家交易手录副本,陛下可命人查验。然真正蹊跷之处在于……”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杜府管家赵六,五日前曾以‘修缮族谱’为由,从西市废料行购入一捆‘前朝旧档’。经小满姑娘辨认,其中夹杂的残片,纸质纹理、经纬粗细、甚至边缘虫蛀孔洞的排列方式,皆与《逆政录》所用之纸完全一致。”
百官哗然,低语如潮水般涌起。
沈明远却不紧不慢,继续道:“更有甚者,幕僚周通——即申领禁纸之人——昨夜已被调往边关驿马司任文书佐吏,今晨寅时三刻便已离京,快马加鞭三百余里。若无心虚,何须如此仓促?若非灭口,又怎会选在此时?”
太子脸色微变,指尖悄然掐进掌心。
七皇子的笑容终于彻底僵住,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杜仲衡额角青筋暴跳,猛地抽出佩刀,厉声喝道:“竖子安敢构陷忠良!你不过寒门蝼蚁,也配在此妄言朝纲?!”
刀光未落,一道玄色身影已如鬼魅般横亘于前。
封意羡立于阶下,一身墨袍未绣纹饰,却压得满殿风云不敢轻动。
他抬手一拨,剑鞘轻挑,便将杜仲衡的刀刃格开三寸,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只是拂去一片落叶。
“你若清白,”他声音低沉如寒潭深水,字字清晰,“何惧查验?不如当场比对指痕——只需将你与周通双手浸入‘显影矾水’,便可知是否曾触碰此书原页。若是无辜,自然无所畏惧;若心虚避检……便是不打自招。”
话音落下,大殿骤然死寂。
杜仲衡浑身剧震,瞳孔剧烈收缩。
他知道这所谓的“显影矾水”,是东厂秘制之物,能将长期接触特定纸张的手部残留药剂反应成色。
而那批“松纹古宣”在入库时,早已被涂布微量萤磷粉——唯有长时间握持者,皮肤缝隙才会留存痕迹。
他不敢应。
他不能应。
一旦伸手入水,掌心泛出幽蓝微光,便是铁证如山。
时间仿佛凝固。
阳光依旧斜照在日晷台上,琉璃匣中的指痕仍未消散,像一道无声的审判烙印,灼烧着每一个知情者的良知。
皇帝终于开口,声如雷霆:“来人!将《逆政录》原件、杜仲衡及其幕僚周通涉案卷宗,尽数押送大理寺,彻查到底!若有包庇徇私者,同罪论处!”
圣旨既下,禁军鱼贯而入,锁链之声清脆刺耳。
杜仲衡踉跄后退,面如死灰,再无半分儒雅风骨,唯余惶恐与怨毒交织的目光,狠狠剜向应竹君。
她始终站在那里,身形单薄,唇色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可她的脊梁却挺得笔直,像一株生于峭壁的孤竹,柔弱却不可折。
退朝钟响,百官陆续离殿。
她缓缓转身,脚步虚浮,似耗尽全身气力。
刚迈出一步,膝盖微颤,几乎跌倒。
一只温凉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臂肘。
封意羡不知何时已至身侧,眉目冷峻,眼中却藏着无人察觉的关切。
“走吧。”他低声说,声音极轻,却稳如磐石。
两人并肩穿过朱雀长廊,宫墙高耸,光影斑驳。
到了宫门外,一辆素帘马车静静等候。
小满早已候在一旁,见她出来,眼中泛起泪光。
封意羡亲自扶她上车,俯身低语:“你早就知道他们会用这种老手段?”
她倚着车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虚弱中透着锋利:“越是自诩大义之人,越爱用最脏的刀。栽赃、伪证、借刀杀人……这些伎俩,前世我看得太多。”她闭了闭眼,嗓音轻得像梦呓,“我只是……替他们把刀擦亮了,让他们自己割破喉咙。”
车帘垂落,隔绝内外。
车厢内光线昏暗,她缓缓摊开掌心。
一枚细若发丝的银线静静躺在她掌中,末端还沾着些许锈迹般的红屑——那是她在昨日潜入东厂证物房时,从《逆政录》锁孔夹缝中悄悄取出的微型机关残件。
触感冰冷,形状诡异,带着某种不属于凡世的精密。
这是“牵魂儡术”的核心部件之一,传说中陆判官用来操控死士、伪造笔迹的秘器。
如今竟出现在此案关键证据的封存锁具之中。
她眸光微闪,映着窗外流过的天光云影。
你们以为这只是个局?
其实……是我布给你们的饵。
风穿帘隙,吹动她鬓边碎发。
远处宫门渐远,民间街巷喧嚣隐约可闻。
而一场关于“病弱解元孤身闯宫、以奇术破伪局”的传言,正随着退朝官员的私语,悄然流向市井深处——
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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