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败局翻作登云梯,谁把骂名踩成泥
宫门之外,马蹄声远去,余音散在晨风里。
应竹君倚在车厢内,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方才金殿之上那番对峙耗尽了她本就孱弱的气力,可她不能倒——哪怕膝盖发软、指尖冰凉,也必须挺直脊背,走出一条生路来。
车帘微动,封意羡的声音隔着布料传来:“你已得胜,何必再逼一步?”
她闭目轻笑,声音虚弱却清晰:“胜?这才刚开始。”
她掌心仍攥着那枚银线残件,指腹摩挲其上诡异纹路,仿佛能触到幕后黑手隐匿的呼吸。
这不止是一桩科场舞弊案,而是整个东厂与文官集团勾连的毒瘤切口。
若只诛一人而不动其根,明日还会有千个杜仲衡站出来,踩着寒门学子的尸骨往上爬。
她不要怜悯,不要颂扬。
她要的是——人心易位。
回到府中,她立刻命小满封锁院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自己则取出母亲遗留的玉佩,指尖轻抚温润表面,默念心诀。
刹那间,天地寂静。
眼前景象骤然变幻,书海无垠,卷帙如山。
【书海阁】内十倍时间流速悄然启动,外界一日,此处已过十日。
烛火摇曳中,她披衣而坐,彻夜研读《舆情策》《民心疏导术》,笔尖沙沙作响,一页页批注落下:
“民不畏官,而畏公道。”
“言出于众,则势不可逆。”
“清议非虚名,乃刀锋所向。”
三日后,她走出仙府,双眸清明如洗,病容虽未褪,神采却如利刃出鞘。
沈明远已在偏厅等候多时,见她现身,急忙起身:“应兄……不,先生,百余名国子监举子愿联署上书!只待文书定稿。”
她点头,将早已拟好的奏章递出。
字句平和,无一字辱骂,无一句控诉,通篇皆是“为国选才”“肃清朝纲”“重立士林风气”,却字字如针,直刺杜仲衡等人把持科举、结党营私的命门。
“这不是为了我。”她看着沈明远,“是为了那些十年寒窗却被一张伪录踩进泥里的读书人。”
沈明远眼眶发热,郑重接过文书。
与此同时,小满提着油纸包出门,带着一幅幅彩绘张贴于市井闹市、茶肆酒楼。
画中线条简洁有力,从考生入场,到试卷调包,再到《逆政录》封印被“牵魂儡术”篡改的过程,层层推演,如同亲见。
百姓围观看罢,无不哗然。
“原来真是造假!”
“那应公子身子这般弱,竟敢孤身闯宫揭发?”
“听说他昨夜咳血三升,还在灯下写奏疏……”
街头巷尾,议论沸腾。
说书人更将其编成《金殿显影记》,鼓板一响,满堂静听:“话说那位白衣解元,手持半片银丝,怒指奸相——‘此物出自阴司傀儡术,尔等竟敢用于圣朝抡才大典!’”
戏台上下泪者无数。
而真正令朝臣胆寒的,是那股由民间汇聚而上的洪流。
它不再只是同情一个病弱学子,而是开始质问整个体制的公正。
风暴渐起,无人能挡。
但她仍未收手。
韩校尉接到阿箬送来的消息时,正在值房擦拭佩刀。信笺简短:
“令堂肺疾复发,居南巷柴扉第三户。药在此,三日内服完,忌辛辣寒凉。”
瓶中药丸清香微苦,他倒出一粒,指尖微颤——这是宫中太医都未曾见过的丹方。
那一夜,他辗转难眠。
三日后清晨,一封密报悄然送入应府暗格:
“杜仲衡曾召我至密室,言若应行之离宫未死,便令我在朱雀桥设伏,伪作盗匪劫杀。”
她看完,静静吹熄烛火。
没有张扬,没有报复,只让阿箬回传一句话:
“我知道你不是天生鹰犬。”
短短八字,如重锤击心。
韩校尉怔立良久,终于缓缓跪地,对着北方深深叩首。
风已成势,网已织就。
朝堂之上,七皇子近日频频活动,借机拉拢旧部,意图将《逆政录》案定性为“个别官员失察”,轻轻揭过。
皇帝亦有意息事宁人,欲以“申饬留任”安抚各方。
消息传出,百官屏息。
而她,在众人以为她将趁势邀功之时,却闭门不出,不接访客,不赴宴请,仿佛风波与己无关。
唯有封意羡知她心意。
某夜,他踏月而来,立于庭院梅树之下,看她独坐灯前整理卷宗。
“你不怕吗?”他问,“他们一旦联手反扑,便是滔天巨浪。”
她抬眸,灯火映照下,一双眼沉静如渊。
“怕?”她轻声道,“前世我亲眼看着父亲跪在午门外求陛下开恩,头颅磕破,血染青砖,换来的是一道满门抄斩的诏书。”
她合上册子,指尖缓缓划过纸面。
“所以这一世,我不再求谁开恩。”
“我要让他们——想低头都不知该向谁低。”
窗外风起,卷落一片枯叶。
而在皇宫深处,早朝钟声即将再响。
晨钟撞破宫阙寒雾,金銮殿前百官列序,衣冠肃整。
应竹君缓步而入,一袭青衫素净如雪,袖口却隐有血痕未干——昨夜咳出的淤血尚未来得及洗净。
她脚步微虚,脊背却挺得笔直,仿佛一根绷至极限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却又在断前射出最致命的一箭。
御座之上,皇帝目光沉沉扫过群臣,终落在七皇子身上。
后者微微颔首,唇角几不可察地扬起一丝笑意。
朝议初开,礼部尚书便依旨出列,朗声道:“杜仲衡虽涉科场弊案,然查无实据谋逆,且多年任职勤勉,宜从轻发落,申饬留任,以安人心。”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暗流涌动。
不少寒门出身的官员垂首不语,眼中怒火压抑;世家子弟则或冷笑、或漠然,似早已预料结局。
这不过是一场权势之间的妥协,一如往昔。
可就在这片沉默中,一道清冷声音划破寂静:
“臣,应行之,有本奏。”
众人侧目。
那病弱少年缓步出列,每一步都似踏在刀锋之上,身形摇晃,却无人敢上前搀扶。
他走到丹墀中央,双膝跪地,动作缓慢却坚定,如同将整个大虞律法的重量压于一身。
“陛下。”他抬头,目光直视龙座,“臣非为己求公道,而是为天下寒门争一**路!若今日容一伪证之徒居庙堂,明日便有千百忠良埋黄土!若今日因忌惮权贵而纵容舞弊,来年抡才大典,还有谁敢提笔赴考?”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甚至带着病态的喘息,可字字如钉,凿进每一个人耳中。
“《逆政录》被篡,考生冤屈无门,证据确凿;牵魂儡术现世,乃朝廷明令禁止的邪术。此等滔天之举,岂能以‘失察’二字轻轻揭过?陛下若赦此人,便是赦了天下贪佞之胆!”
话音未落,他猛然呛咳,一抹猩红自唇角溢出,顺着下颌滴落在白玉阶上,绽开一朵刺目的花。
满殿死寂。
连七皇子脸上的从容也裂开一道缝隙。
他死死盯着那个跪着的身影,仿佛第一次看清这个人——不是那个可以随意践踏的病秧子,而是一柄藏于朽木中的利刃,只待风起,便割喉断骨。
欧阳先生缓缓出列,苍老的声音响起:“应解元所言极是。士林风气不可毁,科举公正不可废。老臣附议,请严惩杜仲衡,以正朝纲。”
紧接着,刑部老尚书点头:“当贬为民,永不录用。”
兵部侍郎亦低声接话:“否则,寒窗十载者何以自处?”
一句句声援接连而起,宛如潮水推岸。
皇帝面色数变,最终长叹一声:“准奏。杜仲衡革去一切功名官职,贬为庶民,永不得录用。”
圣旨落定,百官俯首。
唯有应竹君仍跪于阶前,未曾起身。
鲜血浸透前襟,她却恍若未觉。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清晰如刻:
这不是结束,而是开端。
风波渐平,礼部设宴洗尘,名为庆贺朝局清明,实则试探新锐势力。
席间觥筹交错,笑语喧哗,可每一双眼睛都在打量她——有人敬而远之,怕惹祸上身;有人刻意靠近,言语谄媚,欲探虚实。
她始终淡笑应对,饮酒不多,言辞谨慎,仿佛只是个无意卷入风暴的旁观者。
直至宴散,人群纷乱离席之际,一本薄册悄然自袖中滑落,跌入廊下阴影。
一名小吏拾起翻看,顿时瞳孔一缩——
册中密密麻麻记录着十余位中层官员的治绩优劣、政令得失,更有针对各地赋税、水利、边防的精辟建言,条理分明,切中要害。
末尾还附有一句批注:“张大人若调任江陵,必可兴农垦、抑豪强,十年之内,仓廪自足。”
消息如野火燎原,短短三日,已有数人悄悄登门求教。
起初不过是试探性拜访,后来竟络绎不绝。
她一律接待,态度谦和,言语却不留情面,每每直指症结,又给出可行之策。
有人惊觉:这哪里是书生空谈?
分明是宰辅之才!
半月之间,一股崭新的清流势力悄然成型。
他们不依附任何皇子,不攀附世家,只信一个名字——应行之。
当夜更深露重,她步入玲珑心窍的【演武场】。
百倍时间流速之下,外界一刻,此处已过一日有余。
镜面墙壁映出她瘦削身影,掌风凌厉,指尖点向虚空经脉要穴,正是“截脉手”第七式“锁魂归络”。
一遍,十遍,百遍……汗水浸透里衣,肺腑隐隐作痛,但她不曾停歇。
忽然,识海微震,一道清音浮现:
【中级武学掌握度达五成,解锁技能:傀儡静默识别——可通过气息波动判断目标是否为人操控。】
她睁眼,望向铜镜中的自己。
苍白面容上,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像是黑夜尽头燃起的第一缕星火。
“从前他们是棋手,我是棋子。”她低语,指尖轻抚咽喉,那里曾被前世的毒酒灼穿,“如今……该换人执子了。”
窗外,月华如练。
一道玄影悄然立于屋檐之角,黑袍猎猎,面容隐在阴影之中。
封意羡静静望着窗内灯火下的身影,看着她一次次跌倒又站起,看着她用病躯撑起一片天。
他低声自语,几近叹息:“你走得太快,我都快跟不上了。”
风掠过庭院,卷起一片落叶,打着旋儿飘向墙外幽暗巷陌。
而在丞相府西角门外,一名老仆模样的人悄然递进一封信笺,交予阿箬手中。
信封泛黄,火漆印残缺,署名仅二字:“崔氏”。
阿箬拆开一看,眉心骤紧。信中寥寥数字,却如惊雷炸响:
“北境雪谷之地,非仅为避难所,实为‘玲珑心窍’初代传承碑所在地。半玉为凭,可启地宫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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