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棺底藏的,不是钥匙是遗诏
夜半三更,风如刀割。
冷宫深处,残垣断壁间积雪盈尺。
第七口西向棺椁静卧乱葬岗中,像一口沉睡千年的墓穴,吞没过无数冤魂,也埋藏了沈氏一族最后的真相。
谢无咎伏身于枯枝败叶之间,指尖触到棺底一道极细的裂痕——正是应竹君在宫图上标注的符印所在。
他屏息凝神,以特制银针探入缝隙,轻轻一旋,暗格应声轻响。
刹那间,阴风自地底翻涌而出。
黑雾如蛇般从棺底喷薄而起,带着腐骨蚀髓的寒意,瞬间弥漫四周。
那是“九幽锁魂阵”被触发的征兆,沈璃临终前以自身怨念与秘法布下的死局,专为防外人窥探遗诏之用。
“退!”谢无咎疾呼,反手将春桃推向碧梧。
可迟了。
一丝毒雾已钻入少女鼻息。
春桃双目骤然失焦,软倒在地,唇色泛青,呼吸微弱得几近于无。
“春桃!春桃啊!”碧梧老泪纵横,颤抖着抱住那具尚有余温的身体,“是我害了你……小姐,我对不起您母亲……”
应竹君自树影中掠出,素白面具覆面,金纹护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目光一扫,已辨明毒雾属性——阴属蚀心瘴,若不及时封控,半个时辰内便会化血成脓。
她抬手从袖中取出一枚赤红药丸,捏碎后弹入空中,随即展开【演武场】所学“流萤步”,身形如烟似幻,在毒雾中划出数道弧线。
每一步落下,皆精准踩在阵眼方位,扰乱其运转节奏。
紧接着,她取出【药王殿】特制的“阳和膏”,指尖运劲,将其拍入地面七处节点。
暖金色的药力迅速扩散,如同朝阳破云,硬生生在黑雾中撕开一条通路。
毒雾嘶鸣,似有不甘,却被阳气压制,缓缓退缩回棺底。
“这阵法靠死人气机维系,”她低声道,“唯有以活人精血为引,才能解开封印。”
话音未落,她已咬破指尖,鲜血滴落在棺木中央那枚铜钉之上。
血珠滚落,竟发出金属相击之声。
符文逐一亮起,由幽蓝转为暗红,仿佛沉睡的心脏重新搏动。
她闭目,默诵《南陵秘录》中的解禁口诀,一字一句,如针穿脑。
每一次吐纳,都牵引体内经脉逆行,痛如刀绞。
但她不动分毫,任鲜血顺着棺钉蜿蜒而下,浸透夹层。
终于,一声轻响。
棺盖内衬缓缓裂开,露出一方青玉简,通体泛着冷玉光泽,表面刻满扭曲符文,非篆非隶,非人间所有。
她将其握入手中,寒意直透骨髓。
“走。”她只说一个字,便抱起昏迷的春桃,携众人悄然撤离。
回到丞相府密室,她立即将玉简送入“玲珑心窍”。
书海阁内,时间流速十倍于外。
显微苔灯幽幽燃起,照得玉简表面符文纤毫毕现。
她翻遍古籍残卷,对照上古典章、异族文字,甚至借助仙府自动浮现的星轨推演,逐字破译。
一夜未眠。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玉璧,译文终于浮现:
“朕子早夭,托孤于弟。然弟篡诏自立,改‘承嗣’为‘监国’,欺天欺祖。沈氏女知之,故遭忌。若有后人持此诏现世,当还正统。”
落款四字——永宁帝御笔。
她手指猛地一颤,几乎握不住玉简。
原来如此。
前世七皇子登基,并非偶然夺权,而是延续了一场早已开始的篡逆。
真正的皇位继承人,是那位被废黜多年、流放边陲的太子之子。
而母亲当年之所以被构陷谋逆,不是因为党争,不是因为她站错队,而是因为她守护了一个足以颠覆江山的秘密。
这不是权斗。
这是清洗血脉,斩断天命。
她缓缓起身,将玉简封入玄冰匣,亲自送往王府。
长廊寂寂,封意羡立于檐下,玄氅染霜,神色莫测。
“若天下重归正朔,”她将冰匣递出,声音平静如深潭,“你可愿辅佐**?”
他没有立刻接。
良久,才抬起眼,望向远处宫阙轮廓,低声开口:“我守的从来不是龙椅,是江山。”
一句话,重逾千钧。
她心头微震,却未多言,转身离去。
翌日清晨,冷宫的废墟忽起异象。
荒芜梅林之中,一名僧人踏雪而来,灰袍落尘,手持佛珠,每走一步,脚下积雪竟不沾履。
他停在一株枯梅前,缓缓设坛,点燃三柱幽香。
口中低声诵念,字字晦涩:
“归墟有门,藏于阴隙;钥在血裔,启则天地逆……”
佛珠转动,一圈又一圈。
而就在他脚下方寸之地,地下深处,一点微不可察的荧光,随着经文韵律,轻轻闪了一下。
暴雨如注,砸在丞相府青瓦上发出碎玉般的声响。
应竹君独坐于【玲珑心窍】的观星台中,身前铜盆映着天穹裂隙间偶现的星轨。
雷光一闪,映亮她苍白却沉静的脸庞,眼中倒影着紫微垣偏移的异象——那本该沉寂多年的帝星残影,竟隐隐有复燃之兆。
“少阳复起……”她指尖轻点星图,声音几不可闻,“太子一脉未绝。”
窗外电闪撕裂夜幕,仿佛天地也在回应这句低语。
她闭目凝神,将三策逐字写下,墨迹未干已透出杀机与筹谋:
其一,命沈明远化名游方郎中,沿当年流放旧道暗访民间,寻访废太子乳母踪迹;
其二,请封意羡借北疆军报之机,放出风声,称“宗室遗孤流落江湖,身负先帝信物”,引朝野暗流涌动;
其三,令谢无咎以奇门遁甲之术,在冷宫外围布下“虚影阵”,借阴气聚形,伪造鬼火游魂、低语呢喃等灵异之象,诱敌深入。
每一策皆环环相扣,既是布局,也是试探。
她要看看,究竟有多少双眼睛,仍在窥视这座早已被遗忘的废宫。
写罢,她取出母亲遗留的一缕青丝,置于玉简之上。
发丝泛着微弱的月白色光泽,似还存有生前温意。
当它触及玉简刹那,奇异之事骤然发生——
整方玉简剧烈震颤,符文逐一亮起,如同被唤醒的血脉。
原本冰冷死寂的文字开始流动重组,最终浮现出一行全新刻痕:
“守钥者,非持物之人,乃承愿之人。”
雨声骤停了一瞬,仿佛连天地都为之屏息。
她怔住,指尖微微发颤。
这句话如刀锋划过心头,剖开了她长久以来执念的根源。
她一直以为,自己所求是复仇,是以血还血、以权压权的清算。
可母亲留下的讯息却告诉她——真正的钥匙,从来不是那份遗诏,也不是归墟门本身。
而是“愿”。
是谁愿意背负真相?
是谁甘以孤身逆天而行?
是谁能在万劫之中,仍记得那一声“正统”?
“娘亲……”她低语,嗓音沙哑,“你不想我杀人,你想我正名。”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为何仙府会选择她。
不是因为她恨得够深,而是因为她还记得“对错”。
翌日清晨,冷宫方向传来异动。
阿箬悄然归来,浑身湿透,怀中紧抱一本泛黄手抄册子。
她单膝跪地,将《守钥录》呈上:“小姐,奴婢趁禅师入定,潜入禅院书房盗出此书。他似有所觉,但未追击。”
应竹君接过册子,指尖抚过封皮上褪色朱砂符印,心头微凛。
翻开第一页,赫然写着:
归墟三问:一问血统,二问心火,三问遗志。三关皆过,方可执钥。
她眸光一凝。
血统——她本为丞相嫡女,母族出自沈氏旁支,虽非直系,却确有血脉相连;
心火——是否愿以性命守护真相,不为权、不为利,只为道义?
遗志——能否继承先人未竟之愿,拨乱反正,重立乾坤?
三问层层递进,非试能力,而验灵魂。
难怪云居禅师会出现在冷宫梅林。
他不是偶然路过,更非单纯做法超度。
他是守钥体系的延续者,甚至是沈氏最后的护法僧侣。
那一夜他踏雪无痕,佛珠引动地下荧光,分明是在确认“钥匙”是否已被取走,又或……新的守钥者是否已经出现。
她合上册子,目光投向远处宫阙阴影中的冷宫方向。
“他在等一个人。”她喃喃,“一个能通过三问的人。”
而她,已然踏入其中。
当夜,她再度进入【观星台】,借助星轨推演云居禅师过往轨迹。
铜镜映出零碎片段:他曾于永宁帝驾崩当夜现身禁宫外,手持金铃诵经三日;也曾于沈氏满门抄斩后,一个人焚香七夜,口中反复念叨一句梵语:“愿堕无间,不负所托。”
不负所托……
她心头一震。这四个字,与“承愿之人”遥相呼应。
此人并非敌人,至少此刻还不是。
他是考验者,是试炼之门的看守者。
若她行事仍止于私仇,若她只为权势翻盘而不顾天下正统,则必将在第三关败北。
但她不怕。
她已不再只是应竹君,也不再仅仅是“应行之”。
她是沈氏冤魂的代言人,是遗诏背后的执灯人。
雷声滚滚,划破长空。
她起身,将《守钥录》投入药王殿特制火盆,火焰腾起幽蓝,瞬间将其化为灰烬——不留痕迹,只存于心。
然后,她提笔修书,分别送往沈明远、谢无咎与封意羡手中。
三封信皆无署名,唯有钤印一道:半枚断裂玉佩图案——那是沈氏旧族密印,百年未曾现世。
风从窗隙钻入,吹动案上残纸。
她望着雨幕深处,冷宫方向那株枯梅轮廓若隐若现,仿佛有一道灰袍身影伫立其下,手持佛珠,默然不动。
下一瞬,钟声忽起。
并非来自宫中晨钟,也不是寺庙早课。
那是一记极沉、极缓的铜铃之声,自冷宫深处悠悠荡出,穿雨破雾,直击人心。
一声,两声,三声……
每响一次,她体内玲珑心窍便微微一震,玉简亦随之共鸣。
她猛地抬眼,望向钟声来处,唇角却缓缓扬起一丝冷笑。
“你以为你在唤魂?”她低声说道,“可你真正唤醒的,是我。”
命运之轮,已然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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