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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紫袍未动,刀已悬颈


夜雨倾盆,如天河倒灌,砸在丞相府的青瓦上发出沉闷轰响。

雨水顺着飞檐流成水帘,将整座府邸裹入一片混沌之中。

四门紧闭,铁锁横梁,刑部缇骑手持火把环伺四周,赤红光芒映得高墙如血染过一般,仿佛预兆着一场风暴即将降临。

书房内烛火微摇,应竹君独坐案前,紫袍垂地,玉带未解。

她指尖轻抚胸前那枚温润玉佩,眼底幽光流转,心神早已沉入玲珑心窍——【演武场】。

百倍时间流速之下,青铜甲卫的动作快得近乎虚影。

三具傀儡正按照她的指令反复演练“刺客突袭”路线:一人破窗而入,直取主位;两人埋伏梁上与地底,伺机夹击。

她要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分毫不差,因为今夜,不是她在逃命,而是她在设局。

杜仲衡想借江湖刺客之手,嫁祸她勾结外贼,再以“清君侧”为名围剿应家。

可他忘了——她早已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闺中弱女。

子时三刻,风骤雨急。

一道黑影翻越西墙,身法迅疾如风,踏瓦无声,正是韩十三。

左耳缺角,刀疤横贯眉骨,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冷面杀手。

他受匿名买主办事,任务明确:“刺杀应行之,取其贴身玉佩。”报酬千两黄金,不可拒,不可问主顾身份。

他潜至寝院窗外,指腹抹过窗纸,正欲破窗而入——

倏然间,银光炸裂!

屋脊之上,一道鬼魅身影凌空跃下,黑袍猎猎,面覆青铜鬼面,手中短刃划出寒芒:“奉王爷令,缉拿江湖逆贼!”

韩十三瞳孔一缩,仓促举刀格挡。

“铛——”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对方招式狠辣精准,竟是暗龙卫精锐!

数招之间,韩十三肩头已中一刀,鲜血混着雨水淌下。

他欲退,脚下一滑,地面忽有异动——泥土翻涌,一具青铜甲卫自地底破土而出,巨掌如钳,瞬间扣住他双腕!

“什么?!”韩十三惊怒交加,奋力挣扎,却被第二具甲卫从背后锁喉压制。

第三具则悄然立于房檐阴影处,静静守望,如同死神低语。

电光一闪,照亮现场。

那柄掉落的短刃被踢至火把旁——刃柄刻着一只展翅玄鹰,羽翼衔月,乃是七皇子私养死士“玄鹰堂”的信物。

一切,皆在她预料之中。

书房内,应竹君缓缓睁开双眼,唇角微扬。

她并未起身,而是再次闭目凝神,心念一动,转入【药王殿】。

熏香袅袅,小满早已依计行事,趁杜仲衡不备,将【墨痕复现符】贴于其书房熏炉底部。

此符乃药王殿秘制,可提取三日内接触过炉灰的纸张所残留墨迹,借药气蒸腾重现笔文。

此刻,她在玲珑心窍中以十倍时间推演还原,一页页残字浮现眼前——烧毁的密信碎片逐渐拼合。

终于,一行触目惊心的文字清晰显现:

“……事成之后,应家女冠亦当跪献降表,任君处置。”

应竹君呼吸微滞,指尖微微发颤。

他们不仅要灭她全家,还要羞辱她身为女子的身份,逼她屈膝求饶?

呵……真是好计谋。

她缓缓站起,走向铜镜。

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却冷峻的脸,眉目清俊,紫袍加身,俨然是朝廷新贵日讲官“应行之”。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副躯壳之下,藏着怎样一颗被仇恨淬炼过千百回的心。

窗外雷声滚滚,仿佛天地都在为这场权谋风暴咆哮。

她转身提笔,在空白奏折上写下三个字:查玄鹰。

笔锋凌厉,如刀斩断宿命。

这一夜,风雨不止,京城无眠。

而她,已布下第一枚杀子。

天未亮,消息便如毒蛇般钻入宫墙深处。

杜仲衡在书房来回踱步,脸色铁青。

他亲手焚毁的密档竟被人提及“玄鹰堂涉刺”,更有人言之凿凿说刺客身上搜出信物!

他猛地掀翻案几,咬牙切齿:“不可能……那信我已焚尽,怎会……”

话音未落,小厮慌张来报:“先生,您书房的熏香炉……突然裂了。”

杜仲衡心头一震,冲进书房。

只见那古铜香炉底部赫然现出几道细纹,隐约透出极淡的墨色痕迹,似有字迹浮动……

他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与此同时,诏狱地牢。

韩十三被铁链锁在刑架上,衣衫破碎,血水混着雨水滴落石地。

他抬头冷笑,眼中毫无惧色。

脚步声由远及近,青铜面具映着幽光,封意羡缓步而来,黑袍如夜,眸光似刃。

“你说你只是拿钱办事?”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韩十三咧嘴一笑,血顺着嘴角流下:“谁指使我?问你们王爷去!”

话音刚落,封意羡停下脚步,唇角缓缓扬起,露出一抹冰冷笑意。

诏狱深处,阴冷如渊。

湿气顺着石壁蜿蜒而下,滴落在铁链上,发出单调的“嗒、嗒”声,像是死神在倒数时辰。

韩十三被锁在刑架之上,双臂高悬,肩胛骨几乎脱臼,左耳缺角处一道陈年旧疤已被血水浸透,隐隐泛出紫黑之色。

他喘息粗重,却仍昂着头,目光如狼,扫过眼前那道玄衣身影。

封意羡立于三步之外,黑袍未动,面具下的眼神却如寒潭深水,静得令人发怵。

“我拿钱办事,谁指使我?问你们王爷去!”韩十三冷笑,声音沙哑如砂石摩擦,“你们主子心里最清楚。”

话音落下,牢中寂静一瞬。

下一刻,封意羡缓缓抬手,从袖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布片——灰褐粗麻,边缘焦卷,一角还沾着暗褐色的血渍。

他指尖轻捻,将布片摊开,正对着火把的光。

“这布,是你三年前北境战场上撕下裹伤所用。”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敲进人骨缝里,“那一夜风雪漫天,七皇子率轻骑突袭敌营,反遭伏击。你一人断后,以命相护,背负重伤,拖着他逃出生天。”

韩十三瞳孔骤然紧缩,喉结上下滑动,却没有开口。

封意羡继续道:“你左耳的箭伤,是被破甲锥所创,深入颅侧,当时军医说你能活下来已是奇迹。而你救的人……是当朝七皇子。”

火光映照下,那块布片上的纹路逐渐清晰——一处极细微的暗金绣线,在角落勾出半只展翅玄鹰,羽翼衔月,与昨夜刺客短刃上的标记如出一辙。

“你不是江湖杀手。”封意羡低声道,语气竟带一丝怜悯,“你是他曾经的亲卫,玄鹰堂‘十三’字辈死士之一。如今却被当作弃子,推出来顶罪。”

韩十三猛地抬头,眼中戾气翻涌,却又夹杂着难以掩饰的震颤。

他张了张嘴,似要怒吼,最终却只是狠狠啐出一口血沫:“……成王败寇,不必多言!要杀要剐,随你!”

“我不杀你。”封意羡收起布片,缓步上前,青铜鬼面在火光下泛着冷光,“我要你活着,亲眼看着那个曾让你舍命相救的人,如何将你踩入泥中,再抹去所有痕迹。”

他说完,转身离去,黑袍拂过地面,不留一丝声响。

唯有那句低语,如风穿隙,悄然渗入韩十三耳中:“明日金殿之上,你的名字,会成为一把刀——刺向他们咽喉的刀。”

天将破晓,雨势渐歇。

丞相府东厢小院,烛火未熄。

应竹君端坐案前,紫袍整肃,眉宇间不见疲色,唯有眸底深藏锐光。

她刚自【书海阁】归来,十倍时间推演已让她将今日朝会每一步对答尽数推演至第三层变局。

门外轻响,柳元景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本褪色旧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应……应大人。”他声音微颤,眼中布满血丝,“昨夜辗转难眠,终是想起了先帝年间旧事。”

他颤抖着翻开册页,指着一行朱批墨迹,“这是杜仲衡当年弹劾令尊的密奏副本……批语在此——‘应氏门生,皆乱臣贼子’。”

应竹君凝视那行字,心口骤然一紧。

那笔迹,正是今上年轻时所书。

而批语之后,还有几行小字,乃内廷秘录所载:“此议暂压,然应氏势大,宜徐图之。”

原来早在那时,屠刀便已悬于头顶。

杜仲衡不过是一枚执棋之人,背后真正的阴影,早已盘踞龙椅多年。

“柳大人,”她轻声开口,抬眼望向这位鬓发斑白的老学士,“您为何现在才肯拿出此物?”

柳元景老泪纵横,双膝几欲跪下:“我……我曾惧祸及家人,闭口不言。可昨夜梦见令尊站在血雾中问我:‘天下读书人,可还有良知?’我……我不能再沉默了!”

应竹君起身,扶住他手臂,力道沉稳却不失温和:“明日朝堂,请您站出来,不必怕。有我在。”

柳元景点了点头,浑浊的眼中终于燃起一丝光亮。

翌日辰时,金銮殿上。

钟鼓齐鸣,百官列班。

御史大夫手持玉笏出列,声若洪钟:“查日讲官应行之勾结江湖逆贼,意图刺杀朝廷命官,证据确凿!请旨缉拿,查封府邸!”

皇帝端坐丹墀,面色阴沉,手指已在龙椅扶手上收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紫影缓步而出。

应竹君垂眸整袖,紫袍曳地,步伐稳健如松。

她行至殿心,躬身一礼,声音清越如泉:“臣,应行之,请暂缓定罪。”

满殿目光齐聚。

她抬眸,目光平静扫过御史大夫,继而落向七皇子所在方位,唇角微扬:“昨夜有人刺杀微臣,凶器出自七皇子私库‘玄鹰堂’;刺客韩十三亦已招供,三年前曾于北境战场救其性命。若说应氏谋逆,那这位‘忠义之士’,又是谁家走狗?”

哗然四起,群臣交头接耳。

七皇子脸色骤变,猛地上前一步:“荒谬!孤何曾豢养刺客?此等江湖匪类,岂能信其胡言!”

“自然不可全信。”应竹君淡淡接话,目光转向杜仲衡,“但有一事,想请教杜大人——您的书房,昨夜可曾失火?”

杜仲衡身形一僵,额角冷汗滑落。

他昨夜焚毁密信时,香炉突裂,墨痕复现,此事尚未查明……她是如何得知?

殿内忽然陷入一片死寂。

百官屏息,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只见应竹君缓缓抬起右手,从宽袖之中,取出一张焦黄残纸——边缘烧灼严重,卷曲如枯叶,唯中间一段墨迹清晰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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