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围场惊变,那一箭射向谁
秋狝大典当日,猎场旌旗猎猎,朔风卷着枯叶掠过山脊,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降临。
应竹君坐在中营帐内,披着素白狐裘,脸色苍白如纸,指尖微颤地捧着一盏热茶。
她咳了一声,唇角渗出一丝血痕,身旁的侍从慌忙递上帕子,却被她轻轻推开。
病弱之躯,向来是她最好的伪装——谁会相信,这个连骑马都需人搀扶的日讲官“应行之”,早已将整座猎场的杀机尽收眼底?
昨夜雨停后,她在【观星台】中推演三更,星辰错位,杀气凝于右谷松林坳。
那一刻,她终于看清了七皇子最后的杀招:借围猎之名,以禁军巡视为掩护,由萧将军亲射一箭,取太子性命。
事后,只需将罪责推给北狄细作或突发兽袭,便可浑水摸鱼,逼宫夺权。
但她不能直接出手。
她是文官,体弱多病,若贸然现身险地,反惹怀疑。
唯有布局,借势而动,方能不动声色扭转乾坤。
清晨陆莺儿快马加鞭送来密信时,手心全是冷汗:“萧将军携弓已入松林坳。”字迹潦草,却如惊雷贯耳。
时机到了。
她不动声色,只对身旁甲卫低语几句。
片刻后,一名小厮“不慎”踢翻油灯,火舌舔上帐帘。
浓烟升腾,中军顿时骚乱。
有人高喊救火,有人慌忙撤帐,混乱之中,她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几乎虚脱,由青铜甲卫半抱半扶地退出中营,转入背风坡的一处偏帐。
那里,正与松林坳遥遥相对。
寒风吹得帐帘猎猎作响。
她解开衣襟,从贴身之处取出一枚乌黑铜哨——形似古蝉,吹之无声,唯谢无咎所制特药可感其频。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肺腑间翻涌的剧痛,吹出三短一长。
风中,那声音几不可闻,却如命符般穿透群山。
与此同时,小满在帐外放飞十只信鸽,羽翼划破天际,携带着她亲手拟就的军情急报:“北狄斥候现踪西南谷口,疑有伏兵,请各营即刻合围!”字迹仿自兵部令使,印鉴亦是真物——那是她早前通过玲珑心窍复刻的副印。
消息如野火蔓延。
左翼太子闻讯立刻调兵布防,右谷巡防队迅速集结,连皇帝高台上的仪仗都为之震动。
各营兵马调动频繁,旗帜纷乱,蹄声如雷。
松林坳中,萧将军伏于巨石之后,手指紧扣弓弦,目光死死锁定百步外的太子侧影。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人群躁动,护卫分神,正是刺杀良机!
“天赐良机……”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猛然开弓。
玄铁重箭离弦而出,撕裂空气,直取太子咽喉!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悬崖鹰巢之上,一道黑影缓缓抬头。
谢无咎盘膝而坐,手中握着一缕近乎透明的乌金丝,另一端系着特制弩机。
他闭目感应,倏然睁眼,指尖轻弹——
“嗡!”
细丝破空,快得连风都来不及反应。
它如灵蛇般缠上疾驰的箭尾,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一扯!
利箭骤然偏转三寸!
“咄!”
箭矢擦过太子肩甲,带起一串火星,最终狠狠钉入身后木桩,箭尾犹自震颤不止。
全场死寂。
下一瞬,惊呼四起!
侍卫蜂拥而至,封锁松林。
萧将军瞳孔骤缩,转身欲逃,却发现四周杀机隐现——暗龙卫早已埋伏多时,如鬼魅般从林间跃出,刀光交错,将他团团围住。
他怒吼一声,挥刀迎战,终究寡不敌众,被按跪于地,口中仍狂笑不止:“成王败寇,不过如此!可惜……可惜未能斩贼首级!”
高台上,皇帝面色铁青,龙袍猎猎,眼中怒意几乎焚天。
“来人!”他厉声喝道,“押入大帐,朕要亲自审问!”
中军大帐很快戒严,火把通明,甲士环列。
萧将军被五花大绑拖入其中,满脸血污却不减桀骜。
他抬头扫视四周,忽见帐帘微动,一人缓步而入。
脚步极轻,似病弱不堪,每走一步都伴着压抑的咳声。
众人让开一条路。
那人披着月白云纹袍,面容清瘦,唇无血色,手中却稳稳托着一支染血的箭簇。
正是那支偏转方向、钉入木桩的凶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应竹君抬眸,目光平静如深潭,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整个大帐:
“这支箭……”
“这支箭,用的是禁军特制燕尾翎,箭杆刻有‘戊字八营’编号——而这支营伍,三个月前已被七皇子以‘整训’名义接管。”
应竹君的声音并不高,甚至因病弱体质而略显轻缓,却像一把淬了寒霜的匕首,直插人心。
她站在大帐中央,月白云纹袍衬得身形单薄如纸,手中那支染血的箭簇却重若千钧,仿佛托起的是整个王朝即将倾覆的天平。
帐内死寂。
火把噼啪作响,映照着一张张震惊、揣测、忌惮的脸。
连皇帝都微微前倾了身子,目光如鹰隼般锁住她苍白面容后的冷静。
七皇子霍然站起,脸色由青转白,又从白泛出铁灰。
他死死盯着应竹君,眼中怒意翻涌,却又不敢贸然反驳——那箭上的编号确凿无疑,兵部造册可查,伪造不得。
更可怕的是,她竟知道“戊字八营”被调防的隐秘!
此事连朝中多数大臣都不知情,唯有几位亲信幕僚与宫闱密档才有记录。
他是何时起被盯上的?是哪一环出了纰漏?
“你……”他喉头滚动,声音发紧,“一个日讲官,如何得知军务机密?”
应竹君轻轻一笑,唇角微扬,却不带丝毫温度:“殿下莫忘,臣职司东宫讲学,日日伴读太子,自然也需通晓边防调度、军制沿革,以免误人子弟。”她顿了顿,眸光微转,似无意扫过皇帝,“况且,这等事……只要肯查,总归能查到。”
言下之意,你藏得不够深。
皇帝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已燃起雷霆之怒。
就在这时,一道冷峻身影自帐外步入,玄甲未卸,肩披银鳞斗篷,步履沉稳如山岳压境——正是监国王爷封意羡。
他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卷漆封竹简:“父皇,这是暗十一连日来所录的监控文书。儿臣不敢擅专,唯恐错漏,已命人逐日核对,字字属实。”
帐内众人屏息。
暗十一,乃帝王私设的影卫监察司,直属监国统辖,耳目遍布宫禁内外。
其记录,等同于铁证。
封意羡亲自呈递,更是将这场审问推向不可逆转的深渊。
竹简展开,白绢之上墨迹清晰:某月某夜,七皇子密召萧将军入府,赐金五十锭、良马两匹;某日辰时三刻,萧将军携密函离府,内容虽未录,但路线直通七皇子书房偏门;最致命的一条——某夜子时,七皇子亲笔写下“大事若成,军权共享”八字,交由心腹送往禁军营中,后由萧将军亲手焚毁残纸,灰烬仍残留半字……
证据环环相扣,无懈可击。
皇帝猛地站起,龙袍翻飞,手中玉笏狠狠砸在案上,碎成两截!
“逆子!”他怒喝,声震四野,“寡人待你不薄,委以巡边重任,掌禁军协防之权,你竟勾结武将,图谋弑兄夺位!朕尚在,尔敢行此悖逆之事?!”
七皇子双膝一软,扑通跪地,额头磕在冰冷地面,声音颤抖却仍强辩:“父皇明鉴!儿臣绝无此心!定是有人构陷……是他们联手做局,只为打压儿臣——”
“够了!”皇帝厉声打断,眼神冷若冰霜,“禁足三月,闭门思过!所有差遣,悉数革除!若再有异动,不必再来见朕!”
侍卫上前,架起瘫软的七皇子拖出大帐。
他回头望了一眼应竹君,眸中恨意滔天,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
但她只是静静站着,仿佛方才掀翻风雨的不是她。
太子缓步上前,脸色尚存余悸,却郑重拱手:“应大人两次救孤性命,孤铭记于心。”
第一次,是她在东宫讲筵中识破毒膳阴谋,提前警示;这一次,更是**钧一发之际力挽狂澜。
若非她布局缜密,借火乱阵、传假军情引敌现身、再以谢无咎远程扰箭、甲卫布控围捕,仅凭暗龙卫之力,未必能在不惊动全局的情况下擒获真凶。
应竹君低头行礼,姿态谦卑:“臣不敢居功。社稷安稳,万民安康,方是臣毕生所愿。”
话音落下,帐内一片肃然。
有人敬她智谋,有人畏她手段,更多人则悄然改了称呼——从前唤一声“病弱书生”,如今却是“应大人”,带着几分忌惮,几分敬畏。
退帐之后,猎场渐归平静,人群散去,唯有山风呜咽,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她没有随大队返程,而是独自登上猎场最高岩峰。
此处可俯瞰整片围场,亦能远眺京城轮廓。
暮色四合,晚霞如血,染红天际。
青铜甲卫静立身后,金属身躯在斜阳下泛着幽冷光泽。
她靠在石壁上,终于松下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却被她强行咽下。
重生以来,她从未真正放松过一刻。
每一次布局,都是刀尖起舞;每一步前行,皆踩在悬崖边缘。
可就在此时,一股阴寒骤然袭来。
她猛然警觉,旋身欲避——却已迟了。
一道几乎看不见的乌芒自远处林间出现,无声无息,直取她后心!
那是江湖中最难防备的“影蛇镖”,浸过七步断魂散,见血封喉。
电光火石之间,甲卫横跨半步,以身躯挡在她前方。
“铛——”
一声脆响,乌镖钉入甲卫左肩铠甲,深入寸许,裂痕如蛛网蔓延。
应竹君瞳孔骤缩,急忙扶住甲卫,指尖触到那道裂缝时,耳边忽然响起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冰冷而沉重:
【代主承灾,损及本源,寿元减十年。】
她怔住了。
玲珑心窍赋予甲卫生命,是以她自身精血为引,融合古机关术与魂魄契约而成。
它们不会说话,不通情感,只知护主。
而每一次替她承受致命伤害,都会反噬其核心,削减她的寿命。
十年……又是十年。
她仰头望着渐渐暗沉的天空,风卷起她的衣袍,猎猎作响,如同命运的战鼓。
许久,她抬起手,轻轻抚过那道裂痕,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还记得怎么说话吗?”
甲卫缓缓抬头,面甲之下,两点蓝光微闪,仿佛沉睡多年的意识被唤醒。
它的喉部机械震动,发出沙哑如锈铁摩擦的声音:
“……护……主……”
一字一句,艰难却坚定。
她笑了,眼角微润,像是在笑命运荒唐,又像是在笑自己执念太深。
“好,”她轻声道,“那就继续走下去。”
远处,京城灯火渐次亮起,宛如星河坠地。
可那光越盛,她心中越明——今日之举,虽让七皇子受惩,却也彻底撕破脸皮。
仇恨的种子已然种下,只待风雨浇灌,便会疯长成吞噬一切的荆棘。
她握紧贴身玉佩,温润触感传来,仿佛母亲低语仍在耳畔。
风更急了。
云层自北而来,厚重如铅,压得天地喘不过气。
一场夜雨,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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