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旧案翻新,谁在怕真相
雪后初晴,金瓦映光,宫门如镜,照出一片肃穆清冷。
丹墀之下,百官尚未散尽。
御史大夫的声音仍在大殿回荡,字字如刀:“永宁三年,应氏私调盐引三万,致两淮盐价崩乱,民怨沸腾——请重审旧案,正法纲纪!”
话音落处,群臣低语骤起。
有人冷笑,有人蹙眉,更有几位老臣捻须沉吟,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向立于文官前列的那位少年太傅——应行之。
他身姿清瘦,一袭鸦青锦袍衬得肤色近乎透明,唇色浅淡,仿佛随时会融进这冬日微光里。
可那双眼睛,却静得像深潭,不起波澜。
没人看见,他指尖已深深掐入掌心,指甲缝渗出一点血珠,被袖中绢帕悄然吸去。
应竹君垂眸,听着那一句句“铁证如山”,心中冷笑更甚。
前世她只知陆判官是灭门令签署者,是七皇子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可她从未想过,一个刑部尚书,为何甘愿背负千古骂名,亲手将当朝丞相一族推入深渊?
如今再看,此人并非纯粹奸佞。
他是被钉在往事耻辱柱上的囚徒,用别人的罪,掩盖自己的痛。
朝会散罢,百官退去。
她缓步走出宫门,寒风扑面,却不及心头半分凛冽。
马车帘掀开那一刻,她终于闭了闭眼,压下胸中翻涌的气血。
回府后,她径直步入地下密室。
虚门开启,归墟殿内时间停滞又奔流。
百倍流速中,她盘坐于观星台前,双手结印,催动玲珑心窍之力。
星河倒卷,时光逆溯。
二十年前的气运轨迹在空中缓缓铺展,星辰排列成图,命运之线交错缠绕。
忽然,一道赤红断痕划破星野——那是极凶之兆,亦是人为篡改天机的痕迹!
她的瞳孔骤缩。
就在那断痕源头,浮现出一份早已湮灭的朱批文书虚影:永宁三年,户部盐引调度令。
本该由丞相副署的红印位置,竟有一层诡异的灰雾流转,像是……有人以秘术剥离了真正的气运烙印!
原件被调包了。
不是应家动的手,而是有人伪造罪证,再嫁祸于她父兄。
而这一切的关键,落在一个人身上——周伯安。
那个曾为应家掌管外务账簿的老账房,因目睹灭门惨剧当场失语,苟延残喘至今,藏身城南陋巷,无人问津。
翌日清晨,小满悄然归来,神色凝重:“小姐,药已送进去。每日一碗参苓汤,三日后必见成效。”
应竹君点头,取出药王殿所育的“溯忆菇”残渣。
此菇能唤醒沉睡记忆,却极伤神魂,非万不得已不用。
但她别无选择。
三日后夜半,风雨忽至。
小满冒雨归来,发梢滴水,手中紧攥一张湿透的纸条:“周伯安半夜惊坐而起,反复念叨——‘铜匣……藏在兰台第七列……火漆印要对月才能开……’”
她接过纸条,指尖轻抚字迹,心跳微滞。
兰台,乃皇家档案禁地,藏历代诏令、税册、军报,非三品以上官员持令不得入内。
而第七列……正是永宁年间经济卷宗所在!
她当即起身,研墨提笔,笔走龙蛇,拟就一篇《古制考疏》。
文中详述前朝盐政沿革,引经据典,恳请查阅先帝年间经济典章以正今制。
文章措辞谦恭,立意高远,毫无自辩之嫌,反显治世之诚。
次日,柳元景见此文,
批文下来得意外顺利。
她却没有丝毫松懈。
坐在灯下,她盯着那枚玉佩,心口晶石微微发烫,仿佛感应到某种逼近的危机。
窗外风声呜咽,像是谁在低语。
她忽然想起母亲信中的那句话——诛心易,守心难。
她闭了闭眼。
若当初应家真有私调盐引之举,她或许还能理解那些落井下石之人。
可事实是,他们从头到尾都是棋子,是牺牲品,是被精心设计的替罪羊。
那么,当年真正下令的人是谁?
陆判官又是受谁指使?
那份被调包的朱批,如今藏在何处?
她不知道答案
只是,踏入兰台一步,便如踩上刀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更深露重,她独坐书房,烛火将熄。
门外忽传来一声轻叩。
“小姐,”小满压低声音,“九王爷府的侍从刚送来一只紫檀木盒,说是……修缮旧书所用的镇纸,特来奉还。”
她怔住。
封意羡?他怎会知晓她今日呈递奏疏?
她未命人通传,他却已洞悉一切。
她缓缓打开木盒,里面空无一物。
但盒底刻着一行极细的小字,几乎难以察觉:
“风起于青萍之末。”
她盯着那句话,久久未语。
良久,她合上盒盖,嘴角微扬,冷冽如霜。
他知道她在做什么。
而他,选择了沉默。
甚至……或许,不只是沉默。子时三刻,风雪愈急。
宫墙之内,天地仿佛被一层灰白的雾绡笼罩,檐角铜铃在寒风中轻颤,发出几不可闻的呜咽。
应竹君伏身于兰台西侧阴影处,黑袍裹身,面纱覆面,只余一双眸子如寒星般剔透清明。
她指尖微颤,并非因冷,而是心口那枚晶石正剧烈震颤,似有无形之手在体内搅动经脉。
“动此物者,将触怒沉眠之律。”
影魇的低语如毒蛇游走耳畔,阴冷刺骨。
那是玲珑心窍的预警——此地不仅藏匿真相,更布下禁忌。
可她不能退。
她抬眼望向第七列铜架,层层叠叠的卷宗在幽暗烛光下泛着陈旧的铜绿光泽,宛如一排排沉默的墓碑。
她的目光落在最底层那只雕云铜匣上:火漆未损,印纹清晰,与观星台所见星图完全吻合。
就是它了。
那份被抹去气运烙印的原始朱批,极可能就封存其中。
崔嬷嬷伏在她身后,枯瘦的手紧攥半枚玉扣,额角渗出冷汗。
这秘道是前朝宫人逃命所用,百年未启,机关早已锈蚀失灵,若非她曾是掌印老仆,熟记每一道石槽走向,此刻早已触发埋伏。
“小姐……有人来了。”暗十三的声音自通风井传来,沙哑如砂纸摩擦。
应竹君屏息凝神。
远处脚步声渐近,缓慢、规律,夹杂着木杖叩地的闷响。
一名值守太监提灯巡廊,昏黄光晕扫过兰台大门,映出他佝偻的身影和浑浊的眼珠。
他停步片刻,似有所觉,抬头环顾四周,灯笼微晃,照得匾额上的“兰台”二字忽明忽暗。
时间仿佛凝滞。
她缓缓探手入袖,取出一根细若发丝的“音锁针”——演武场百倍流速中千锤百炼的成果。
只需轻轻一刺,便可精准震动门缝铜簧,避开警铃机关。
但她不敢贸然行动。
那人尚未走远,且兰台之内,传闻设有“天眼阵”,以水银为引,星辰为轨,专防宵小盗取机密。
稍有差池,整座宫殿便会启动闭锁,内外隔绝。
暗十三悄然攀上屋梁,手中短刃滑出,无声割断巡夜弓弦。
弓弛则铃不响,是为接应。
风雪骤急,掩盖了细微声响。
就在那太监转身离去的一瞬,她动了。
身形如蝶掠地,落地无痕。
音锁针轻点门缝,铜簧微颤,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咔哒”响起,厚重铜门开启一线。
她闪身而入,直扑第七列,指尖触及铜匣瞬间,心口晶石猛然一缩,仿佛被某种古老意志盯上。
她咬牙,迅速将匣收入内袖暗袋。
匣体冰冷,却似蕴藏着滚烫的秘密,压得她胸口发闷。
“走!”崔嬷嬷低呼。
三人沿原路退回秘道,铁门闭合刹那,身后兰台深处传来一声悠长钟鸣,似警报初起,又似祭祀之音。
风雪中,整座宫殿如同苏醒的巨兽,缓缓睁开双眼。
她一路疾行,肺腑如灼,寒风灌入口鼻,几乎窒息。
直到翻出废弃水道,踏上府邸后巷湿滑青石,才敢深吸一口气。
袖中铜匣沉甸甸的,像是一颗即将引爆的雷霆。
回府后,她未点灯,独坐书房,指节抵住眉心。
封意羡送来的那枚龙纹铜牌静静置于案上,幽光流转。
他知道她会去,所以不拦,只铺路。
甚至派暗十三提前布线,连通风井路径都已勘定。
他是九王爷,暗龙卫统领,本可轻易阻止这场冒险,可他选择了共谋沉默。
为什么?
她想起那晚紫檀木盒底刻的字:“风起于青萍之末。”
不是劝阻,不是警告,而是提醒——风暴从来不在高潮时开始,而在无人注意的细微之处萌芽。
他看穿了她的布局,也看穿了朝局背后的暗流。
或许,他早就在等一个人,能撕开这层遮羞的幕布。
但她不能依赖任何人。尤其是他。
这一夜,她虽得铜匣,却也惊动了某些沉睡的存在。
影魇示警、“沉眠之律”、兰台异动……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永宁盐引案背后,牵连的不只是权谋倾轧,更有皇室讳莫如深的隐秘。
她解开外袍,露出心口晶石,其色由温润转为暗红,边缘竟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
玲珑心窍在承受反噬。
“你还撑得住吗?”她在心中问仙府。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唯有书海阁深处,传来一页古卷自动翻动的轻响。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
她已换作素衣布裙,掩去昨日风雪中的锋芒。
马车停在城南陋巷口,积雪覆瓦,寒烟袅袅。
周伯安的小屋蜷缩在残垣之间,炉火将熄,窗纸破洞随风轻颤。
她推门而入。
老人蜷坐炉边,双目浑浊,脸上泪痕交错,昨夜服药后的记忆尚在撕扯神魂。
他手指不停在地上划动,口中喃喃:“我不是叛徒……我不是叛徒……”
她静静看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幅自制图卷,置于膝前。
画卷未展,却已有血色渗出纸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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