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雪夜剖心,傀儡说真话
大雪封城,天地一片素白。
丞相府内烛火摇曳,冷风从窗缝钻入,吹得帷幔轻颤。
应竹君坐在书房深处,指尖握笔,指节泛白,墨迹在奏折上洇开一圈又一圈的暗痕。
她咳了一声,袖口掠过唇角,再收回时,已染了点猩红。
连日呕血,她早已麻木。
可心口那枚晶石,却比寒夜更刺骨地跳动着——忽明忽暗,如将熄的余烬,每一次闪烁都牵动五脏六腑撕裂般的剧痛。
她知道,这是玲珑心窍反噬的征兆。
她以凡人之躯承载仙府之力,靠晶石强行催动神通,早已超出了肉身所能承受的极限。
可她不能停。
前世血债未偿,家族冤屈未雪,七皇子仍在暗处窥视,步步为营。
她若倒下,应氏便真的一无所有了。
门外,青铜甲卫静静伫立,披雪而立,形如古松。
它的肩甲裂痕深处,有幽青色的液体缓缓渗出,在雪地上蜿蜒流淌,凝成一道道扭曲却隐含韵律的符文,像是某种失传已久的咒印,在风中微微发烫。
忽然,门轴轻响。
柳元景踏雪而来,须发皆白的老学士捧着一卷奏疏,脚步匆匆。
他乃应父旧部,这些年隐忍不言,今日终于执笔写下《应氏平冤疏》,字字泣血,句句含愤。
“少傅大人!”他声音微颤,“此疏若呈御前,或可动摇圣心,重启旧案!”
应竹君抬眸,目光清冷如霜。
她尚未答话,柳元景却猛地僵住——视线越过她肩头,落在门外那具傀儡身上。
它双眼竟泛起幽蓝微光,如同深海沉星,嘴唇虽无血肉,却诡异地开合,吐出五个字,声若游丝:
“……小姐……你还活着……”
柳元景踉跄后退,脚下一滑,险些跌倒在雪地里,手中奏疏散落半幅,被风吹起一角,像一只垂死挣扎的白鸟。
应竹君瞬间起身,疾步而出,扶住老学士双臂,语气镇定:“柳公受惊了。此乃先父所制机巧傀儡,偶有灵枢错乱,言语颠倒,不足为奇。”
她眼底却冷如刀锋。
送走惊魂未定的柳元景后,她立刻命人封锁院落,亲自将青铜甲卫拖入密室。
铁门闭合,烛火骤灭,唯有晶石在黑暗中闪烁不定,映出她苍白如纸的脸。
“影魇!”她低喝,“它为何说话?你不是说这傀儡无灵识、仅凭指令行动?”
沉默笼罩密室,良久,一道虚影自玉佩中浮现,模糊如烟,正是仙府意识——影魇。
“它本不该说话。”影魇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罕见的迟疑,“除非……它感知到主人血脉濒绝,生机断续。唯有那一刻,封印才会松动,唤醒残存记忆。”
应竹君呼吸一滞。
“它是你母亲最后的作品。”影魇继续道,语调低缓,“以她三年寿元为引,心头精血为核,铸就这具不灭之躯。只为等‘真正的继承者’归来——那个与她血脉共鸣、心神相契之人。”
她怔住。
母亲……早已预料她的归来?
那这甲卫,不是父亲所造,而是娘亲留给她的……守墓人?
心口剧痛骤然加剧,她扶墙跪地,一口鲜血喷在地面,溅在甲卫胸甲之上。
那金属竟微微震颤,仿佛有了心跳。
就在此刻,密室外传来急促脚步声,紧接着,门被猛然推开!
封意羡一身玄色大氅裹雪而入,眉梢凝霜,眼神锐利如剑。
他二话不说,一把扣住她腕脉,指腹压下经络,脸色瞬变。
“你的心跳紊乱如鼓,经脉逆冲,五脏移位……”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若再强行催动晶石,不出三月,便会油尽灯枯!”
她冷笑,推开他的手:“只要能赢,命又如何?”
“你要的不是复仇。”他猛然逼近,一手将她按在墙上,眸中怒火翻涌,“你是想把自己也赔进去!”
话音未落——
密室深处,青铜甲卫骤然启动!
双臂铿然裂开,化作两柄寒刃,破空直指封意羡咽喉,速度快得只余残影!
电光石火间,她疾呼“停”字,甲卫僵住。
她颤抖着抚上其胸甲,低语:“你说我是小姐……那你记得娘吗?”甲卫头部微转。
电光石火间,她疾呼“停”字,甲卫僵住。
金属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双臂寒刃距封意羡咽喉仅毫厘之差,凝滞在空中,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命脉。
应竹君颤抖着抚上其胸甲,指尖触到那道温热的裂痕——原本冰冷的青铜竟微微发烫,仿佛残存着某种执念的余温。
她声音极轻,几近呢喃:“你说我是小姐……那你记得娘吗?”
甲卫头部缓缓转动,幽蓝光芒在眼眶深处明灭不定,像风中残烛,挣扎着不肯熄灭。
片刻后,断续的声音自它体内传出,带着机械与魂魄交织的诡异回响:
“……夫人……流泪……说……女儿会回来……钥匙……在心里……”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时光尽头艰难挤出,沉重得几乎压垮这具早已超负荷运转的躯壳。
话音未落,整具傀儡猛然剧烈震颤,胸口晶核轰然崩裂,青色能量如血般喷涌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凄厉弧线,随即熄灭。
轰——
它重重倒地,尘埃扬起,再无声息。
应竹君跪下,双膝砸进冰凉石砖,伸手捧起那残破的头颅。
掌心传来的是金属的冷硬,可她却觉得,那是母亲的手,穿越生死,最后一次抚过她的脸。
她的眼泪无声滑落,滴在甲卫断裂的面甲上,碎成八瓣,映着晶石残光,宛如星子坠渊。
密室内一片死寂。
封意羡站在原地,玄氅上的雪已融化,湿痕蜿蜒而下,一如他此刻的心绪。
他看着她低头垂泪的模样,第一次感到一种深不见底的无力——这个女子,背负的何止是权谋与仇恨?
她连哭泣,都像是一场孤注一掷的祭礼。
就在此时,窗外惊雷炸响,一道银白闪电劈开夜幕,照亮了玉佩一角。
影魇的身影再次浮现,比先前更加虚淡,似随时会消散。
“它完成了使命。”影魇低语,“玲珑心窍第七殿【归墟殿】,已为你开启。”
应竹君抬眸,眸底血丝密布,却燃起一丝近乎神性的清明。
她抱起甲卫残躯,一步步走出密室,脚步坚定,哪怕每一步都牵动心口剧痛。
翌日清晨,国子监校场。
雪花尚未停歇,天地仍裹素装。
应行之立于高台之上,身披墨色鹤纹官袍,面色苍白如纸,却挺直脊梁。
场中,一具重新锻造的傀儡静静伫立——通体黑铁,唯有胸口嵌着一枚幽光流转的晶核,正是从旧甲卫中提炼而出。
“此物乃七皇子昔日所赠机巧之器。”她声音清越,传遍全场,“昨夜突生异变,灵智暴走,袭杀本官,幸得九王爷及时出手,方保性命。”
话音落下,傀儡骤然启动!
双臂展开,刀锋横扫,动作迅猛凌厉,最终定格在刺向她咽喉的一瞬——却在最后一寸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之力锁住。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诸位可见?”她缓缓上前,指尖轻点傀儡肩甲,“它曾忠于一人,如今却反噬其主。若此类兵器落入别有用心者之手,岂非社稷大患?”
台下议论纷纷,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皇城方向。
当日午时,圣旨下达:彻查永宁年间前郡王府旧部,凡涉机巧秘术者,一律收押问讯。
夜更深。
丞相府最隐秘的地下密室,一道虚门悄然开启。
门前匾额篆刻三字——【归墟殿】。
此处时间流速百倍于外界,空间扭曲如梦,四壁浮现出无数漂浮的记忆光点,如同星辰环绕。
她独坐中央,手中握着一片由晶核残渣还原出的薄绢信笺。
这是重生以来,她第一次见到母亲的笔迹。
墨香犹存,字迹娟秀而沉静:
“吾女若见此信,必已历轮回。玲珑心窍非为权柄而设,乃为‘正道不灭’而存。切记:诛心易,守心难。当你以谎言行走世间,莫忘最初为何启程。”
烛火摇曳,映照她眼中翻涌的情绪。
复仇、权力、家族荣光……这些曾支撑她一路攀爬的信念,在这一刻被轻轻叩击。
她仰头望着虚空之中,那座越来越清晰的太初仙阙轮廓——那是玲珑心窍真正的核心,传说中唯有“心无妄念”者方可踏入。
可如今,她的每一步,都是算计;每一言,皆藏锋芒。
“娘……”她低声呢喃,“若您还在……会不会也希望我手下留情?”
无人回应。
唯有风穿殿而过,卷起一页泛黄古卷,飘落在她脚边。
上面赫然记载着一段失传禁术——《换命续魂诀》,旁注小字:“以亲族精血为引,可延傀儡百年不朽。”
她瞳孔微缩。
原来母亲当年,不只是留下守护者……更是留下了选择。
窗外雪未停。
而在远方城楼最高处,一道黑袍身影静静伫立,手中握着一枚漆黑玉符,其纹路与她心口晶石同源,此刻正隐隐发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同一时刻,她忽觉心头一悸,似有谁在暗处窥视她的命运。
她合上遗书,将玉佩紧贴胸口,闭目良久。
然后睁开眼,眼神已恢复冷峻如初。
丹墀之下,朝会将启。
雪后初晴的第一缕阳光洒落金瓦,她站在宫门外,听见御史大夫洪亮的声音自殿内传来:
“永宁三年,应氏私调盐引三万,致两淮盐价崩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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