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7章 引星火,纵其燎原为势
周围的农户先是愣住,紧接着就爆发出一阵尖叫。
有人吓得转身就跑,有人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
还有人盯着周霖的尸体,眼神里满是恐惧。
刚才那个被周霖推搡的老农,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
连退了好几步,差点撞到身后的行人。
“不不是我.不是我!”
“杀、杀人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围观的行人瞬间乱作一团,
海德街一下子变得混乱不堪。
乔卫华站在原地,看着周霖的尸体,浑身冰凉。
他刚才听得清楚,
那声巨响不是别的,是燧发枪的声音!
那日陆大人遇刺,他就在现场,就是这个动静!
清脆、极速。
现在东家也被打死了?这是谁干的?
他猛地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街对面的屋顶上,一道黑影闪了一下,
很快就消失在瓦片后面,只留下几片被风吹落的瓦砾。
“快!快追!”
“有人行刺!”
乔卫华反应过来,对着商行里冲出来的伙计大喊,
“追追追,快去报官,刺杀陆大人的人找到了!”
伙计们也吓得不轻,听到乔卫华的喊声,
勉强镇定下来,抄起门口的木棍,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可那黑影跑得极快,等他们追到巷口,早就没了踪影,
只剩下空荡荡的巷子,
风吹过墙壁,发出呜呜声响。
乔卫华走到周霖的尸体旁,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确认已经没气了,才瘫坐在地上,浑身发软。
他知道,东宁商行这下彻底完了。
先是亏了钱,被应天商行撤了单子,
现在东家又被人用枪打死在街头,
这事要是传到京府,肯定会引来大查。
而且东家背后的那些人,
要是知道他死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他这个掌柜,怕是也难逃干系。
“乔掌柜,怎么办啊?”
一个伙计跑了回来,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慌张,
“没追上,人跑没影了!”
乔卫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站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沉声道:
“还能怎么办?报官!让他们来查!
把门口的乡亲们安抚住,别让他们乱说话,
还有看好东家的尸体,别让人破坏现场!”
伙计连忙点头,转身就往京府的方向跑。
周围农户还没散,
只是不敢再靠近,远远地站在路边,小声议论着。
不少人说周霖遭了报应,还有的说京里又要乱了,
各种说法都有,声音嗡嗡的,十分嘈杂。
两刻钟的功夫,日头已经往西斜了些,
海德街少了几分正午的燥热,却多了股腥气。
青石板上的血迹被晒得发暗,黏在石缝里,
乔卫华领着几个伙计守在周霖尸体旁,脸色发白,
时不时往街两头张望,
京府的人再不来,他怕自己先撑不住了。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越来越近。
乔卫华眼睛一亮,连忙站起身,朝着声音来的方向拱手:
“高大人!您可来了!”
只见两匹马疾驰而来,前面那匹马上坐着个四十多岁的官员,
身穿绯色官袍,腰系玉带,正是应天府尹高守。
他面色凝重,勒住马缰,
在离尸体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扬起一阵尘土。
身后跟着的是通判孔瑞,
他比高守年轻些,此刻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高守翻身下马,脚步匆匆地走到尸体旁,刚弯腰,
目光落在周霖额头的伤口上时,瞳孔猛地一缩,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火器?”
“大人,错不了!是火器!
而且还不是寻常的火器,到底是什么.得让都督府的将军们来看看。”
孔瑞也凑了过来,蹲下身仔细查看。
周霖的额头有个拇指粗细的黑洞,
边缘还残留着焦黑痕迹,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半边脸。
孔瑞伸手碰了碰伤口周围的皮肤,还有些温热,他皱着眉,语气肯定。
高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目光扫过混乱的街道,又看向周围探头探脑的农户和行人,沉声道:
“立刻让人封锁现场!衙役呢?
把这条街两头都堵上,不许任何人进出!
再去请刑部杨尚书、都察院袁大人,还有都督府的大人,
就说海德街发生火器刺杀,疑似使用的燧发枪!”
“是!”
孔瑞连忙应道,转身对着赶来的衙役大声下令,
“都愣着干什么!把街两头封了!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
快去报官,找刑部、都察院、都督府的大人!”
衙役们轰然应诺,抽出腰间长刀,排成半圈,将围观的人往街外赶。
“让让!都让让!官府查案,闲杂人等退后!”
人群里一阵骚动,有人还想多看几眼,
却被衙役的长刀逼得不敢上前。
很快,海德街两头就被衙役守住,拉起了粗麻绳,立上了禁止通行的木牌。
高守又看向乔卫华,语气严肃:
“乔掌柜,说说当时的情况,凶手是什么模样?从哪个方向跑的?”
“回、回府尹,当时小人就在旁边.只听见一声响,东家就倒了!
凶手在街对面的屋顶上,是个黑影,
穿的什么没看清,跑得特别快,伙计们去追,没追上”
乔卫华连忙躬身,声音还在发颤。
“屋顶?”
高守眉头一皱,抬头看向街对面的屋顶,
“当时还有谁在场?这些农户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来要地的”
乔卫华不敢隐瞒,把农户们卖地、又来要地的事说了一遍,
还有应天商行陈管事来撤单子、要赔偿的事也一并说了,
“陈管事刚走没多久,东家就被刺杀了。”
高守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只是让乔卫华在一旁候着,不许离开。
他走到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查看周霖的伤口,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多事之秋啊”
作为京府尹,他知道的要比寻常人多不少,
锦衣卫号称找到了凶器,
但他知道,真正的凶器早就不见了踪迹,
如今,上一次的事还没有扯清楚,
这次又发生了刺杀,真是荒谬!
不多时,远处又传来马蹄声,这次不止两匹,而是一队人马。
为首的是个身穿银色甲胄的青年男子,面容刚毅,正是魏国公徐辉祖。
他身后跟着几个都督府的将领,还有都察院的袁泰。
“情况怎么样?”
徐辉祖翻身下马,大步走到高守面前,目光落在尸体上,语气凝重。
“魏国公,死者是东宁商行东家周霖,伤口在额头,凶手已逃,下官怀疑是燧发枪所为。”
高守连忙躬身。
“又是燧发枪?”
袁泰也走了过来,眼神扫过尸体,
“不对啊,太医说陆大人胸口有将近四十粒火石,
这周霖脑门上只有一颗,真是燧发枪?”
徐辉祖挥了挥手,两名吏员上前查看,
还有一名工匠模样的人也在一旁查验。
不多时,那名工匠站起身,将声音压到了极点:
“魏国公,的确是燧发枪的伤口,用的是寻常火弹,只有一颗!
但穿透力大,能打破头骨与甲胄,
陆大人遭遇的是散弹,威力大但分散。”
徐辉祖听了,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看向袁泰,点了点头:
“没错,是燧发枪,用的子弹不一样。”
“王八蛋,不是说凶器已经找到了吗!”袁泰当即狠狠一跺脚。
他的话刚说完,远处又传来脚步声,
刑部尚书杨靖和锦衣卫指挥佥事杜萍萍一同赶来。
杨靖身穿常服,面带愁容,
前几日的案子还没破,现在又出了一桩刺杀!
应天商行的钱没分到一分不说,还摊上了一堆事,
真是真是唉。
杜萍萍则穿着锦衣卫的黑色衙服,腰佩长刀,眼神锐利,
一到现场就四处打量,像是在寻找什么。
“杨大人,杜大人,死者周霖,
东宁商行东家,燧发枪刺杀,伤口在额头。”
高守迎了上去。
杨靖走到尸体旁,蹲下身查看伤口,脸色愈发难看:
“又是燧发枪仵作来了吗?
让仵作仔细查验,看看火石和之前陆大人遇刺时的是否一样。”
“仵作已经在路上了,应该快到了。”高守答道。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背着药箱的老仵作匆匆赶来。
他须发皆白,手上戴着粗布手套,
走到尸体旁,先给周霖翻了翻眼皮,又仔细查看了额头的伤口,
然后从药箱里拿出一根细针,
轻轻探进伤口里,慢慢搅动了几下,又抽了出来。
老仵作站起身,躬身道:
“回各位大人,死者额头的伤口是火石所致,
火石是实心的,贯穿了头骨,一击致命。
小人刚才探了探,伤口深处没有残留的弹片,火石应该是从颅骨后面穿出去了。”
“实心火石?”
杜萍萍忽然开口,他走到尸体旁,眼神盯着伤口,
“陆大人遇刺时,用的是散弹火石吧?
当时陆大人胸口的伤口分散,有多处小伤口,
而这里,只有一个伤口。”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若是当时的凶手同样用这实心火石,陆云逸是不是就活不成了?
在场众人也有同样的想法。
“你来给他们解释。”
徐辉祖上前一步,指了指那名工匠。
“诸位大人,实心的子弹穿透力强,
只要打中要害,就能一枪毙命,
但燧发枪的准度问题还没有彻底攻克,想要准确命中敌人并不容易!
而陆大人所遭受的散弹,则是工坊同僚一致认同的方法,
虽然威力分散,但杀伤面积更大,而且能够确保打中即死!
虽然实心的子弹威力更大,能打穿一寸铁甲,散弹只能打穿半寸,
但打在人身上效果都足够致命。
诸位大人请看,实心弹打穿了这位周掌柜的脑袋,
散弹的话只能打进脑袋,但结果一样,必死。”
工匠上前一步,沉声道。
此话一出,在场一众大人都懂了,皆是眉心狂跳,不禁有些感慨,
这陆云逸真是命大,这都没死!
“两种火石?”袁泰喃喃自语,
“要么是两拨人,要么是同一拨人,用了不同的火石,故意混淆视听。”徐辉祖接过话头,眼神一沉。
袁泰脸色严肃: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说明京里逆党不简单,
手里不仅有燧发枪,还能弄到不同的火石,
东宁商行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东宁商行之前掺和了京中地价的事,
京府刚发过文书,让他们给农户一个交代。
而且东宁商行的背景可不简单啊。”高守皱了皱眉,沉声道。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高守,等着他的回答。
“东宁商行的东家是周王。”高守轻叹一口气。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只觉得眉心狂跳,
事情又复杂了!
居然还牵扯了藩王,
这些逆党到底要干什么?两边都杀?
如果周霖是逆党,那他被刺杀,
很可能是逆党内部的清洗,或者是有人想掩盖什么。
“乔掌柜,你东家周霖,和周王府有什么往来?
东宁商行的生意,是不是和逆党有关?”
杜萍萍走到乔卫华面前,语气冰冷。
“小人不知道!小人就是个掌柜,只管做生意,
东家的往来,小人不清楚啊!”
乔卫华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摇头。
杜萍萍盯着他看了片刻,没再追问。
他走到街对面,抬头看了看屋顶,然后对众人沉声道:
“各位大人,现场暂时没有更多线索。
下官建议,先将周霖的尸体运回锦衣卫查验,
再追查火石来源,还有东宁商行的往来账目。”
“都督府会加派禁军,配合京府和锦衣卫巡逻,
杨尚书,刑部要尽快查明周霖的身份和往来,不能拖延,
袁御史,都察院也要盯着,避免有人浑水摸鱼。”
徐辉祖点了点头。
“是!”
杨靖和袁泰一同应道。
众人达成共识,开始分头行动。
衙役们抬来一副担架,
用白布裹住周霖的尸体,抬着往刑部走去。
乔卫华看着空荡荡的商行门口,
还有地上残留的血迹,心里一阵发凉。
正当他面露侥幸,想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时,
杜萍萍的声音传来:
“东宁商行的掌柜、伙计通通抓起来,关进昭狱,严加审问!”
现场一阵哀号.
乔卫华只觉得腿脚发软。
但杜萍萍没有同情他的时间,
前些日子锦衣卫还信誓旦旦说查到了凶器,
这才几日,居然又有人动手杀人,
这是要干什么?
还嫌京中不够乱吗?
深吸了一口气,杜萍萍吩咐在场千户处理好现场,
自己则骑上快马,向皇城而去,
作为锦衣卫,他要第一时间向宫中禀报,
否则此事由旁人来说,味道就变了。
一刻钟后,武英殿内,大太监走向御案,轻声道:
“殿下,锦衣卫杜大人来了。”
“让他进来。”
朱标抬起头,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
不多时,杜萍萍一身风尘,急匆匆走进殿内,躬身行礼:
“太子殿下,海德街刚刚发生一起刺杀案,
死者是东宁商行东家周霖,死于燧发枪之下。”
“燧发枪?”
朱标手指一顿,原本疲惫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他直起身,身体微微前倾,
“又是燧发枪?”
“回殿下,经过都督府工匠确认,的确是燧发枪,但所用弹药不同。”
杜萍萍连忙答道,
“刺杀陆大人时用的是散弹,此次用的是实心火石,
一击贯穿颅骨,当场毙命。
而且,东宁商行曾经纠众操控地价,
臣到现场时,还有百姓在讨公道。”
朱标眼神里满是凝重,多了几分锐利,
他拿起案上的一份文书,
正是京府呈上来的地价风波调查报告,
其中就提到了东宁商行低价收地、散播地价下跌谣言的事。
“这是在杀人灭口?”
朱标冷笑一声,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机会,沉声下令:
“即刻下令,锦衣卫彻查东宁商行所有账目,
从掌柜到伙计,凡与商行有关联者,一律带回昭狱审问!
重点查他们的钱财流向,
看看与京中哪些官员、权贵有往来,
尤其是那些前些日子在地价风波里煽风点火的人,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杜萍萍心中一凛,瞬间明白太子的用意。
此前地价风波虽被市易司平息,
但背后操控的人一直没揪出来,
如今借着周霖之死,顺藤摸瓜,正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臣遵旨!”
杜萍萍躬身领命,声音愈发恭敬,
“臣即刻便去安排,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朱标点了点头,又叮嘱道:
“查账时要仔细,凶手与凶器也要尽快找出来!”
杜萍萍心中一苦,却还是应道:
“臣明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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