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安的什么心
日头偏西,地里的草被晒得蔫头耷脑,风刮过玉米叶,沙沙响里裹着股子土腥气。张芬芳攥着锄头,一下下往草根刨,铁刃切进湿土,带起串小泥块——刘寡妇没来上工,耳根子果然清净,连手上的活计都觉得轻快了几分。
“啧,你看这地里,没那号人聒噪,干活都顺气。”邱婶子凑过来,锄头往地上一拄,裤脚沾着的草籽簌簌往下掉,“刘寡妇这回算是栽了,把肚子搞大了,全村子都唠她跟罗老五的事呢,往后哪还有脸跟苍蝇似的叮着富兴?”
她往张芬芳身边挪了挪,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对方:“芬芳啊,不是婶子多嘴,富兴那小子这阵子对你咋样,村里谁没瞅见?又是帮你脱坯又是修做大门的,心明摆着还在你这儿。你俩当初那点疙瘩,过去就过去了,复婚呗,俩人搭伙过日子,总比一个人扛着强。”
张芬芳手里的锄头顿了顿,额前的碎发被汗粘在脑门上,她抬手用袖子一抹,嘴角撇出点冷笑:“邱婶子,您就别劝了。离婚那会儿俺就想透了,一个人过清净,不用看谁脸色,不用受那份窝囊气。夜里头冷了自己添床被,饿了自己擀碗面,舒坦。”
“你这丫头就是犟!”邱婶子急得拍了下大腿,锄头把在地上磕出闷响,“你长这模样,跟地里的牡丹花似的鲜亮,村里那些老光棍、半大老头子,哪个不偷偷瞄你?还有那些长舌妇,背后编排你‘刚跟男人离婚就勾三搭四’,你当听不见?找个男人撑着,谁还敢嚼舌根?”
张芬芳没接话,只是把锄头抡得更狠,草根带着湿泥被翻出来,在日头下泛着黑亮的光。她心里明镜似的,邱婶子是真心为她好,可上辈子富兴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儿,跟剜肉似的疼,这辈子她都不想再沾。
正说着,苞米垄对面钻出来俩黑影,是富兴和邱叔。富兴抡着锄头,后脖梗晒得通红,额角汗珠顺着下巴往下滴,邱叔跟在后头,手里还攥着一把草。
邱婶子眼睛一亮,冲自家老头子使个眼色,又冲富兴扬下巴:“瞅瞅,说曹操曹操到!富兴,得回你过来接芬芳一骨碌,这草长的忒粗了,她一个姑娘家,哪有那么大力气!”
邱叔嘿嘿笑,拽着富兴就往这边走:“俺刚在树底下歇脚,富兴非要拉着俺一起过来搭把手,感情是你俩挨着啊!”
邱婶子拉着邱叔往别处挪,走时还回头冲张芬芳挤眼:“你俩慢慢唠,俺们去地头歇着了!”
富兴见张芬芳直起身,脸绷得跟块铁板似的。他手一顿,耳根子悄悄红了,转身想溜。
“富兴,站住!”张芬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子硬气,“往后别老往俺这拢,俺的活俺自己能干,不用你瞎操心。”
富兴脚像钉在地上,转过身时,手还攥着锄头把,指节泛白:“你前儿个给俺送的鸡蛋小米。你给俺东西,俺帮你除两垄草,应当的。”
说完不等张芬芳再开口,他扛起锄头,大步流星往地头走,后襟被风掀起,露出后腰那块被汗浸透的深色印记,眨眼就钻进了玉米垄里,只剩个晃动的影子。
张芬芳从苞米地里钻出来,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后脖颈子的汗珠子顺着脊梁沟往下淌,沾得粗布褂子贴在身上,她又抬手扯了扯衣领,想透点风,脚边的玉米须子还缠在裤脚上,一走就沙沙响。
“都停一停,检查检查!”赵得喜站在地头,手里的记工本往胳膊上一搭,眼珠子在人群里溜了溜,正好撞见富兴和张芬芳一前一后从同一条垄沟里钻出来——富兴手里的锄头上还黏着泥,张芬芳的草帽歪在脑后,鬓角别着片不小心沾上的玉米叶。
赵得喜眉头一拧,朝富兴扬了扬下巴,嗓门亮得能惊飞地头的麻雀:“富兴,你小子咋回事?男人们的地在东头,你跑女眷这边瞎溜达啥?闲得慌?”
富兴把锄头往地上一顿,泥点子溅到裤腿上也不在意,咧了咧嘴,语气稀松平常:“俺那边的草早铲利索了,瞅着芬芳这垄快到头了,过来接俺媳妇一段,省得她扛锄头费劲。”
“你媳妇?”赵得喜的脸“唰”地就黑了,跟刚从煤窑里捞出来似的,手里的记工本“啪”地拍在大腿上,“富兴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谁是你媳妇?”
张芬芳正弯腰解草帽绳,闻言直起身,眼皮都没抬,声音冷冰冰的:“赵队长,您别听他瞎咧咧,俺俩早离了,是前妻。”
富兴脖子一缩,赶紧点头,手在脑门上挠了挠,嘿嘿笑着打圆场:“对对对,前妻,口误口误!这不一着急就顺嘴了嘛。”
赵得喜瞪他一眼,眼里的火差点喷出来:“少在这儿贫!回你自己那边去,别在这儿碍眼!”
“哎,好嘞!”富兴应得痛快,却偷偷用眼角瞟了张芬芳一眼,那眼神跟黏了胶似的,黏在她脸上半天才挪开,然后扛着锄头,一步三回头地往东头去了。
赵得喜这才转向张芬芳,脸上的火气消了大半,反倒添了点不自在,搓着手凑过来,声音压得低低的,跟怕被谁听见似的:“芬芳啊,俺给你分的这片地,草确实长得疯,根又深,是不是太累了?明儿个俺给你调调,去菜园子薅菜苗,那活计轻省。”
张芬芳赶紧摆手,草帽往胳膊上一搭:“不用不用,赵队长,俺能干动。这点活不算啥,比在家劈柴轻松多了。”
赵得喜的手还在搓,指关节都红了,又往她跟前凑了凑,眼神飘忽地往富兴走的方向瞥了瞥:“那……那是不是富兴那小子给你添堵了?他要是敢骚扰你,你尽管跟俺说,俺……俺跟老支书都能给你做主,保管让他老实!”
张芬芳被他这郑重其事的样子逗笑了,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真没有,赵队长。谢谢您惦记,俺挺好的,啥事儿没有。”
赵得喜“哦”了一声,嘴唇动了半天,像是有话卡在喉咙里,脸憋得通红,从耳根子一直红到脖子根,最后总算挤出句没头没脑的:“你……你不喜欢红头绳吗?”
“啊?”张芬芳愣住了,眨巴眨巴眼,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红头绳?她啥时候说过喜欢这玩意儿?这赵队长今儿个咋净说些没影的话?
赵得喜见她发愣,脸更红了,跟被灶膛火燎过似的,舌头都打了结,“俺……俺就是随便问问”几个字都没说利索,猛地一转身,跟被狼撵似的,头也不回地往跑了,连记工本掉在地上都没顾上捡。
张芬芳捡起记工本,看着他慌里慌张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了:这赵队长,今儿个咋神神叨叨的?
她不知道的是,刚走到东头地边的富兴,正猫在一捆玉米秸后头,把刚才那一幕看得真真的。赵得喜凑到张芬芳跟前时,他手里的锄头把“咔嚓”响了一声,指节攥得发白,手背的青筋突突跳。等听见“红头绳”三个字,富兴的脸“唰”地就沉了,跟罩了层霜似的,眼睛里的光冷得能冻冰,拳头攥得死紧,指缝里都快挤出火星子——这姓赵的,安的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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