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一身臭毛病

狗娃子和墩子俩熊孩子，风风火火地撩到老罗家。当院里老罗头正坐在板凳上记账。他抬眼皮子扫了俩孩子一眼，跟瞅着俩空气似的。

狗娃子把手里的柳树枝子一抡，小眉头拧着，照老罗头的鼻子尖儿就指过去了，扯着嗓子嚎：“狗汉奸！麻溜儿把俺娘交出来！信不信俺一蹦子崩了你个瘪犊子！”柳树枝子抽得空气“嗖嗖”响，跟要吃人似的。

老罗头那脸当时就拉得老长，跟驴脸一模一样，都快耷拉到胸脯子了。

墩子吓得一激灵，伸手就拽狗娃子的后脖领子，忙不迭地喊：“狗娃子哥！你可别得瑟大劲了！得喊罗爷爷，别整得血唬人！你瞅俺滴！”说完颠颠儿往前凑了两步，堆着笑脸跟献宝似的：“罗爷爷！俺刚瞅见一条大黄狗，好像蹿你家厢房那旮旯去了！那狗脑瓜篮儿大得跟笆斗似的，指定得祸祸东西！”

老罗头拍得大腿邦邦响，撒腿就往厢房撩，边跑边嚎：“我的老天爷爷哎！那屋旮旯里全是办事儿的家把式，可别让狗祸祸喽！”那脚后跟儿都快撵上后脑勺了，跑起来跟被狼撵了似的。

瞅着老罗头跑没影了，墩子捅了捅狗娃子的腰眼子，脆生生说：“你麻溜儿去救你娘，俺在这给你把风！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俺嗷唠一嗓子！”狗娃子把胸脯子一拔，“嗯呐！”一声，撒腿就往屋里钻，那架势跟要去掏狼窝似的……

“娘，俺来救你来啦！”

狗娃子正撒丫子往屋里蹿，俩小短腿倒腾得飞快，嘴里还呜嗷喊着啥，冷不丁身后冒出罗老五的嗓门：＂狗娃子，滚边拉子玩去！没瞅着你娘正歇着呢？吵吵把火的，吓着你娘肚子里的孩子，俺削不死你！＂

狗娃子一听这话，眼皮子＂唰＂地就耷拉下来，脑袋恨不得扎裤裆里，大气不敢喘一口，哪敢正眼瞅罗老五那张吓人的脸？可他眼角余光却＂唰＂地斜过去，恶狠狠地剜了墩子一眼，心想——都怪这瘪犊子！

墩子站在那儿，小脸憋得通红，一脸的委屈巴巴——他刚才光顾着瞅去厢房的罗老头了，没注意到罗老五啥时候从地里扛着锄头回来的，走路悄声的一点动静没听着。

罗老五瞅着狗娃子没动弹，眉毛一拧，提高了嗓门呵斥道：＂还在这儿杵着当电线杆子呢？赶紧麻溜滚犊子！有多远滚多远！＂

狗娃子咬着嘴唇憋了半天，没敢吱声，然后＂噔噔噔＂转身就跑，等跑出院门，他这才哭着喊：“老光棍头子，你不是纯爷们儿！俺不过放过你的！呜呜呜……”

墩子赶紧迈着小短腿跟在后头追，小嗓子带着哭腔：＂狗娃子哥，对不住啊……俺真没瞅着罗老五回来……＂

狗娃子头也不回，就听前边＂嗷＂地一声：＂别跟个尾巴似的撵着俺！讨厌死你了！都怪你！＂

墩子被这么一吼，脚步＂唰＂地就停住了，站在原地，小嘴一瘪，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就那么直勾勾地瞅着狗娃子的身影＂噔噔噔＂跑过柴火垛，拐过墙角没影了，小肩膀一抽一抽的，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刘寡妇在里屋炕上窝着，虽然犯着迷糊，但听见外屋罗老五扯着嗓子训狗娃子了。那嗓门，隔着层糊着报纸的木门板，都跟炸雷似的。

她心里头咯噔一下，有点不乐意了，狗娃子虽说皮实得像块糙石头，可毕竟是没爹的孩子，跟着她寄人篱下，本就不喜欢这儿，罗老五这一吼，估计狗娃子更不愿意待在这儿了。可她这阵子怀着娃，身子沉得像灌了铅，刚挪到炕沿想往外瞅一眼，就直犯晕乎，气儿都喘不匀，也没有力气管这些？再者听着罗老五就咋呼了两句，也没动手，便又缩回炕角，心里念叨：狗娃子皮实，玩一会儿就忘记这事了，过会儿自己就能颠颠儿回来了。

哪成想，眼瞅着日头沉到西边墙根儿，天擦黑了，狗娃子那瘦小的身影也没出现在院门口。

晚饭是罗老头张罗的。灶房里飘着柴火味儿，罗老头给刘寡妇端到炕桌上的是一碗苞米面糊糊，里头卧了俩黄澄澄的鸡蛋，油星子浮在上面，香味直往鼻子里钻。爷俩跟前摆的是高粱米水饭，泡得溜滑，旁边一盆烀得稀烂的茄子土豆，紫莹莹的茄子拌着黄面面的土豆，再就着刚从园子里薅的大葱，蘸着黑乎乎的大酱，吃得那叫一个香。

罗老五呼噜呼噜扒着饭，罗老头也吧嗒着嘴，筷子夹着大葱蘸酱，咔嚓咔嚓嚼得脆生。刘寡妇手里端着糊糊，勺子在碗里搅来搅去，那股子鸡蛋香愣是没钻进心里去。眼瞅着窗纸都泛了灰，狗娃子还没影，心揪得跟打了结似的。

“老五，要不俺出去瞅瞅狗娃子？你们先吃着，不用等俺。”她把勺子往碗沿一磕，刚要挪屁股下炕。

“你可别瞎动弹！”刘寡妇还没站直，罗老头赶紧撂下筷子，粗粝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怀着孕呢，黑灯瞎火的，万一被石头稞子给绊着抻着，动了胎气咋整？消停坐着吃！等俺爷俩吃完，俺去寻寻他，保准给你找回来。”

罗老五正嚼着一口茄子，闻言斜睨了刘寡妇一眼，嘴里嘟囔着：“多大个人了，吃饭点儿不知道往家颠，找啥找？饿急眼了自个儿就溜回来了！就你惯的，一身臭毛病！”

“你闭嘴！”罗老头胳膊肘猛地怼了罗老五一下，眼睛瞪得溜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没眼力见的东西！这节骨眼儿上较啥劲？等她肚子里的娃生下来，还能少了给她们娘俩立规矩的时候？

罗老五撇撇嘴，把嘴里的茄子使劲咽下去，没再吭声，可那脸上的不耐烦，明晃晃的。

罗老头赶紧换上笑模样，伸手给刘寡妇碗里又扒拉了块烀得面乎的土豆：“快吃你的，趁热乎！正好俺吃完了，还得去西头老王家借俩板凳。路上要是碰见狗娃子，一准儿把他薅回来！”

刘寡妇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怯生生的：“哎，那谢谢叔了。”

“谢啥！”罗老头摆摆手，嗓门亮堂得很，“一家人，说那外道话干啥！快吃，凉了就不好咽了。”

刘寡妇“嗯”了一声，低下头，慢慢喝着碗里的糊糊。鸡蛋的香混着苞米的甜，可她心里头，还是惦记着那个野跑还没回家的娃，耳朵支棱着，盼着院门口能传来狗娃子趿拉着鞋跑回来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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