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俺干大事去
罗老五扒拉完最后一口高粱米饭,把大碗往炕桌上一推,油乎乎的手在裤腰上蹭了蹭,闷头就往炕梢挪。鞋还没踢利索呢,身子一歪就倒在炕席上,没一会儿震天响的呼噜立马就起来了。这阵子他是真豁出力气了,地里的活计从鸡叫干到日头西斜,公分挣得比谁都满,累得跟拉磨的驴似的,沾着炕就能睡死过去。
刘寡妇在炕头坐着,手里攥着狗娃子白天穿脏的小褂子,指尖摩挲着打满补丁的布面。油灯的光昏昏黄黄的,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歪歪扭扭地贴在墙上。窗外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屯子里静悄悄的。她瞅着炕梢罗老五那山响的呼噜,心里跟猫抓挠似的——狗娃子这孩子,平时再淘,也没熬过这么晚不回家啊。老罗头出去借板凳也没回来,她想喊醒罗老五商量出去找找,可一瞅他那累瘫的样,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眼瞅着墙上挂的旧马蹄表“滴答滴答”走到快九点了,刘寡妇实在坐不住了。她悄悄挪下炕,脚刚沾着地,就觉得一阵发飘,扶着炕沿定了定神,刚把鞋后跟提上,院门外突然传来嗒嗒踏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大嗓门就炸了开来:“罗老五!罗老五!赶紧麻溜起来!你家柴火垛着火了!再磨蹭隔壁老李家的都得燎着!”
刘寡妇吓一哆嗦,赶紧扒着窗户缝往外瞅。只见队长赵得喜正拎着个破水桶,急得直转圈,嗓门亮得能传到二里地外。
“娘的!”罗老五的呼噜戛然而止,“噌”地一下从炕上弹起来。他迷迷糊糊摸裤子,腿肚子撞到炕桌腿,“嗷”疼地喊出半声,也顾不上揉,手忙脚乱地往腿上套裤子,裤腰都没系利索,趿拉着布鞋就往外冲,嘴里还嚷嚷:“咋回事?好端端的咋能着火?哪个瘪犊子干的缺德事?”
屯子里的柴火垛都挨得近,一家连一家跟串糖葫芦似的,真要是烧起来,那就是火烧连营的架势。赵得喜这一喊,左右邻居家的灯“唰”地全亮了,没一会儿,院墙外就传来“哗啦啦”的脚步声,夹杂着村民的吆喝声,“拿扁担挑水啊!”“快拆两捆稻草挡着!”乱糟糟的跟开了锅一样。
刘寡妇心里“咯噔”一下——柴火垛那边人多,狗娃子最乐意凑这种热闹,保不齐就在那儿!她赶紧往门口挪,手刚摸到门闩,罗老五跟头把式地又跑回来了。他脸上沾着黑灰,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一把薅住刘寡妇的胳膊,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你往哪儿蹿?给俺老实在家待着!”他使劲搡了刘寡妇一把,她踉跄着撞到门框上,他又指着她的肚子,恶狠狠道:“你肚子里怀着俺罗家的种,要是有一丁点儿闪失,俺不光扒了你的皮,还得让你那野种狗娃子抵命!听见没有?”
说完,他“哐当”一声摔上门,拎起墙角的扁担又冲了出去。
刘寡妇扶着门框站稳,心口窝憋得跟吃了一块秤砣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她知道肚子里的孩子对老罗家的重要性,要是真出啥闪失,他们爷俩肯定得跟自己拼命。刘寡妇脚底板跟钉了钉子似的,再也不敢往前挪半步。
就在这时候,院墙角的柴禾堆后头“窸窸窣窣”响了两声,一个瘦小的黑影“嗖”地钻了出来。那孩子东张西望的,小脑袋跟拨浪鼓似的,正是狗娃子。他小脸煞白,嘴唇发紫,身上还沾着不少草屑,看见刘寡妇,“哇”地一声就哭了,小短腿“噔噔噔”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腿:“娘!”
刘寡妇赶紧蹲下去,把狗娃子搂进怀里。孩子身上冰凉,还不停打着冷颤,她手忙脚乱地解开自己的外衣,把狗娃子裹进怀里焐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他头发上掉:“狗娃子,你这是跑哪儿去了?娘这心都快跳出来了!饿不饿?”
狗娃子摇摇头,小脸埋在她怀里一个劲儿抖,声音带着哭腔:“娘,咱回家呗……俺不想在这儿待了……”
刘寡妇的心像被针扎了似的,疼得直抽抽。她抬头瞅了瞅紧闭的屋门,又低头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咬着牙,把声音压得极低,跟狗娃子说:“狗娃子,听娘说,等娘把肚子里这个生下来,身子利索了,咱就走。咱娘俩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自己搭个小土房,种点菜,再也不受这份气了,中不?”
狗娃子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泪还没干,却“唰”地亮了起来,跟落了星星似的:“真的?娘不哄俺?”
“不哄你。”刘寡妇用粗糙的手擦了擦他的脸蛋,指尖划过他通红的耳朵,“娘啥时候骗过你?但这话得烂在肚子里,跟谁都不能说,连梦里都不能念叨,不然咱娘俩就走不了了,记住没?”
狗娃子使劲抿着嘴,重重地点头,小手死死攥着刘寡妇的衣角,就跟攥着救命稻草一样:“嗯!俺记住了!打死俺都不说!”
院外的喧闹声还在继续,火光映得窗户纸都泛了红。刘寡妇抱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孩子,望着黑漆漆的屋角,心里头像压着块石头,沉甸甸的——这日子,到底啥时候是个头。
刘寡妇拽着狗娃子的小手往屋里走,院外头西头的火光还映着点红,风里飘着股焦糊味儿。她反手掩上门,才扭头拍了拍狗娃子的后背:“快,把鞋脱了上炕,炕还热乎呢。”
狗娃子鞋一甩,光着脚丫子蹭地就蹿上炕,盘腿坐得溜直,眼睛直勾勾盯着灶房方向。刘寡妇掀开门帘进了灶房,灶台上还扣着个粗瓷碗,里头是晚饭剩的茄子土豆,还有半碗高粱米饭,她拿热水冲了冲碗,把饭菜扒拉进去,又从缸里舀了勺凉水,兑成温水端过去。
“赶紧吃,凉透了,对付两口垫垫。”
狗娃子早饿坏了,小手抓过筷子,“咔咔”扒拉着饭,小嘴吧唧得响,筷子夹着块土豆,囫囵个儿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跟含着俩核桃似的,刚才那点惊吓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眼里都透着股子活泛劲儿。
刘寡妇坐在炕沿上,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心里头那股子悬着的气刚松了松,又忍不住问:“跟娘说,到底野哪去了?天擦黑就该回来,这都快半夜了,再晚点儿,娘的心都得跳出来。”
狗娃子正嚼着口饭,闻言“咕咚”咽下去,梗着脖子,下巴颏抬得老高,小胸脯挺得溜圆,一脸嘚瑟:“俺干大事去了!”说着,眼珠瞟了瞟窗外,还故意压低了点声,跟藏着多大秘密似的。
刘寡妇心里“咯噔”一下,刚才就觉得不对劲,这孩子准没干好事。她脸“唰”地白了,两步蹿到他跟前,声音压得跟蚊子哼哼似的,眼珠子瞪得溜圆:“你个小兔崽子,你说啥?那柴火垛的火……不能是你点的吧?”
狗娃子梗着脖子,小眉毛拧成个疙瘩,眼里还冒着火苗:“谁让他骂俺瘪犊子!白天他吼俺,俺就瞅着柴火垛不顺眼,找了根洋火,“噌”一下就点了——让他再横!再骂俺,俺下次直接掀他灶王爷!”
“你闭嘴!”刘寡妇吓得魂都飞了,赶紧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拍着胸口顺气,声音抖得厉害,“这话能瞎说?让罗老五听着,他能把你皮扒了!咱娘俩在这屯子,本就仰人鼻息,你烧柴火垛这事,烂在肚子里,连个屁都不能放!听见没?”她手指头使劲点了点狗娃子的脑门,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狗娃子看着她急红的眼,小脑袋瓜点了点,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娘,你别怕他们。罗老五他不是纯爷们。”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跟说啥机密似的,“虽说他爹是纯爷们,可岁数大了,听说前两年犯过脑血栓,走道儿都打晃,拎根柴火棍轻轻一绊,保准“咕咚”一声栽地上。”
刘寡妇听得直皱眉,伸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小孩子家家,哪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管他是不是纯爷们,他是大人,胳膊比你大腿都粗,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拎起来。你还小,骨头没长硬实,不能跟他较劲知道不?”
狗娃子不服气地撇撇嘴,拿起筷子夹了块茄子:“俺知道!这叫好汉不吃眼前亏!等俺长大了,比他还壮,到时候看他还敢不敢横!”
刘寡妇被他逗得没忍住,“噗嗤”笑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你这小脑袋瓜里装的啥?跟谁学的这些歪理?一套一套的,跟个小大人似的。”
狗娃子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又扒拉了口饭,含糊不清地说:“队长家莹莹姐教俺的,她可有学问了,啥都知道。娘,俺啥时候能去学堂啊?”
刘寡妇轻轻叹口气,说道:“等你八岁就可以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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