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手气


仨老娘们儿正围在邱家炕桌旁唠得热火朝天,手里的针线笸箩扔在一边,瓜子皮嗑了一炕沿,正掰扯着村西头的小媳妇嫁过来之前跟野男人钻过苞米地的事,院门口“哐当”一声,邱叔揣着怀就回来了。

王老二媳妇眼尖,头一个瞅见,“啪”一拍大腿,那巴掌拍得炕板都颤了一下,扯着嗓子喊:“哎呦喂!这看热闹的正主儿回来了!唠得忘了时辰,这都晌午头了!俺家那口子指定饿肚子呢,得赶紧回家烧火做饭去!”

邱叔进屋拍了拍身上的土,咧着嘴笑:“快回快回吧,路过小卖部顺带捎一瓶酒、再多炒俩菜,你家老二今个手气旺,早上揣俩钢镚出去,这功夫估摸着兜都鼓囊囊的,赢不少呢!”

王老二媳妇一听这话,眼仁都亮了,嘴角抿着笑,嘴上却说道:“他耍钱还有理了?还给他多做菜!没看他输的时候呢!”话是这么说,脚底下早挪到炕沿边,蹬上鞋就往外蹿,那急茬样,跟怕晚一步耽误给男人庆功似的。

张芬芳也跟着往炕边挪:“俺也得回了。”

邱婶子:“中!下晌你过来啊,俺烀了黏玉米,给你留俩嫩乎的!俺也得赶紧拾掇灶台,老邱这饿狼似的,等不及。”

张芬芳应了一声,然后出了邱家院门,踩着土路往家走。刚进院,就听见东屋“吱呀吱呀”的悠车子晃的动静。东屋富兴正蹲在地上,把那木头锤子往墙角挪,房梁上挂的悠车子里,墩子正晃得欢,小胳膊小腿扑腾着,跟揣了个小弹簧似的,嘴里还跟富兴念叨:

“富大哥,俺娘说小弟弟快出来了,到时候他还让俺玩悠车子不?这车子晃着得劲儿,俺不想让给他。”

富兴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木屑,笑着揉了揉墩子的头:“傻小子,咋不让?到时候你俩一起玩,你抱着他晃,多有意思。小弟弟出来,你就是大哥哥了,得护着他,知道不?”

墩子使劲点头,小脑袋瓜磕得悠车子绳都颤:“嗯!俺护着他!谁欺负他俺揍谁!对了富大哥。”他突然想起啥,眼睛一亮,“爹给俺买的冻秋梨,俺留了个最大的,给小弟弟!”

富兴噗嗤笑了:“傻娃,冻秋梨等小弟弟出来早化了,留不住。”

墩子急了,小脸绷得一本正经:“不能化!俺藏茅房后头那雪堆里了,那雪硬邦邦的,跟冻石头似的,俺昨儿摸了,冰得手疼!埋那儿指定冻得结结实实,小弟弟准能吃上!”

富兴无奈摇了摇头,不忍心拒绝墩子的一片心意:“中中中,听墩子的,就那么埋着。”

正说着,瞅见张芬芳进了院,她直奔西屋,脸拉着没笑模样,富兴赶紧起身跟过去,扒着门框问:“咋地了这是?出去唠嗑还唠不开心了?”

张芬芳没坐炕,就站在地当间,低头摸着肚子,声音蔫蔫的:“你听说没?罗老五昨晚上捡个女婴。”

富兴愣了下:“没听说啊,他捡就捡呗,跟咱有啥关系。”

“那女婴是六指。”张芬芳声音更低了,“王老二媳妇唠的,说俩手多一个小手指头,蜷着跟个小疙瘩似的。”

“哎呦,那是不大好。”富兴皱了下眉,随即又瞅她脸色,“你就为这闹心?罗老五家跟咱家隔的远着呢,啥晦气也沾不上咱。”

张芬芳叹口气,眼圈有点红:“不是晦气不晦气的事,俺是担心俺肚子里这娃,会不会也多出个手指头、脚指头啥的?一听说那六指娃,俺这心里就跟揣了个刺儿,扎得慌。”

“你这是瞎琢磨啥!”富兴赶紧过去,拉着她手往炕沿坐,“咱两口子手脚都周正,咋能生出那样的娃?别听她们瞎咧咧,村里老娘们儿就爱传这些稀罕事,越传越邪乎。”

张芬芳还揪着心:“可万一……万一真有啥不周全呢?”

富兴把她肩膀一扳,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万一!咱娃指定顺顺当当!你要是实在膈应,赶明儿俺去跟罗老五说,让他把娃送远点儿,别在这屯子晃,中不?”

张芬芳急忙摆手:“别别!跟人家娃没关系,俺就是自己吓自己。”

富兴见她松了点劲,伸手捧着她脸,“吧唧”亲了口脑门,哄道:“这就对了,别瞎想。厨房给你烀了地瓜,甜乎着呢,俺给你端来,再盛碗小米粥,垫垫肚子。”

张芬芳靠在他胳膊上,深深叹口气。心里头琢磨:上辈子大儿子富德忠生下来就壮实,手指头脚指头都齐整,这辈子也该没啥差池。许是听了那六指娃的事,自己吓自己了。这么一想,心里那点疙瘩才慢慢消了。

吃完晌午饭,墩子被邱婶子隔着院墙喊回家去了。张芬芳在邱婶子家的炕头上坐了小一上午,腰杆早就乏得慌,见墩子走了,她把鞋往炕边一扒拉,蜷腿就上了炕,扯过炕头那条蓝布小被盖在肚子上,打算眯瞪一觉。

富兴把炕烧得正好,不凉不燥,炕梢还堆着两床叠得方方正正的褥子。富兴就坐在那褥子边,手里攥着块捡来的柳木疙瘩,木头面上用木炭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手枪模样。他拿把旧镰刀削得正起劲儿,镰刀头刮过木头,一边“沙沙”响,一边往下掉碎渣子,他削几下就停手,抬眼往炕头瞅一眼,张芬芳侧躺着,圆滚滚的肚子随着呼吸一鼓一鼓,像揣了个小面瓜。他瞅着那肚子,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心里头美滋滋地盘算:这把手枪得削得滑溜点,等儿子生下来,让他攥着耍;手枪做完了再刻个拨浪鼓,木头珠子串上红绳,摇起来“咚咚”响,儿子肯定稀罕,还得给媳妇弄个梅花簪子,就用后院那棵老桃树的枝子,磨得光溜儿的,插在头发上指定好看。

正琢磨着,炕头的张芬芳忽然轻轻“嘶”了一声,眉头皱得像拧了个小疙瘩,身子微微翻了半下,嘴里含含糊糊叹口气,跟着就飘出句“哎呦”声,听着是没醒透,却带着点难受的劲儿。

富兴把手里的镰刀放在炕席上,三两步挪到炕头,猫着腰小声问:“媳妇儿,咋地了?是不是不得劲儿?”

张芬芳眼都没睁,眼睫毛颤了颤,嘟囔道:“没事……就腰杆子酸得慌。”

“那俺给你按按,你接着睡。”富兴说着,就把糙乎乎的手掌轻轻往她后腰上放,力道放得极轻,生怕碰坏了肚子里的娃,就那么一下一下慢慢揉着。

张芬芳本就困得眼皮沉,被他这么一按,那点酸乏劲儿散了不少,没一会儿就又沉沉睡过去了,连呼吸都匀实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日头偏西,快三点钟了才醒。张芬芳睁开眼,先瞅见窗棂子上斜斜的日影,再一回头,正看见富兴还维持着半蹲在炕边的姿势,手还在她腰上轻轻动着,额头上都沁出层薄薄的汗。

“醒啦?”富兴见她睁眼,脸上立刻堆起笑,声音放得更柔了,“睡够没?瞅你睡得香,都没敢惊动你。”

张芬芳瞅着他那模样,又看了看他还没停下的手,诧异道:“你……你这一下午就没停?一直给俺按着呢?”

富兴点点头,手上还没歇:“可不是嘛,刚瞅你眉头松快了,怕一动你又酸,就没敢停。”

张芬芳这才撑起身子坐起来,伸手拍了下他胳膊,无奈又心疼地白了他一眼:“你这死心眼子!那胳膊能受得了?不累得慌?”

富兴把手上的劲儿收了,搓了搓发麻的手腕,咧嘴笑:“这点累算啥?哪有你揣着娃遭罪。”他说着,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肚子,眼神软乎乎的,“真要是能替,俺指定替你生,让你天天歇着,啥活儿都不用干。”

张芬芳听他这话,心里头暖乎乎:“快歇着吧,傻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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