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不怕事
罗老五扛着木头从山上下来时,日头都偏西早过晌午头了。刚推开篱笆门,就听屋里哇哇哇哇的奶娃子哭声传来,哭得嗓子都有点哑了,动静一抽一抽的。他哐当把木头往墙根一撂,顾不上拍掉后背上的草沫子,三步并作两步蹿进屋里。
炕当间的襁褓里,那小崽儿正闭着眼睛张着大嘴哭,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罗老五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急忙钻进厨房,手忙脚乱扒拉开灶坑前的柴火,薅了把松针引火,又塞了两块劈柴,蹲在灶前呼嗒呼嗒拉着风箱。锅里剩的半碗米汤很快就冒了热气,他拿筷子搅了搅,又吹了老半天,才端进屋用小勺子舀着往孩子嘴里送。
第一口进嘴,那哭声就小了半截。小娃子大概是饿狠了,小嘴“吧唧吧唧”裹着勺子,没几口就把半碗米汤吃光了。吃完也不哭了,睁着俩黑黢黢的大眼睛瞅人,眼珠跟刚剥了皮的葡萄似的,叽里咕噜转,一会儿瞅瞅罗老五的糙脸,一会儿瞟瞟房梁上挂着的干辣椒串,那模样,倒真像能瞅明白啥似的。
罗老五瞅着心里软乎乎的,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热乎乎的,软乎乎的。他刚想歇口气,就觉出不对,摸着襁褓底下潮乎乎的。他赶紧解开捆着的布带,果然是尿垫子湿了。这小崽儿的屎尿也怪,跟他爹那股冲鼻子味儿不一样,带着点淡淡的奶腥气,罗老五捏着尿垫子边儿往鼻子底下凑了凑,一点也不臭,他取了块干净的垫子,小心翼翼给孩子裹好,往炕中间挪了挪,那地方不冷不热温度正好。然后又去厨房打了半盆水,得把尿垫子赶紧洗出来,家里就三块,不洗晚上准不够换。
把孩子的事忙利索,日头都快挨着山尖了。罗老五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饭,揭开锅,抓了两把苞米面,掺了点凉水搅成糊糊,倒锅里添了水,又扔了块土豆进去,“咕嘟咕嘟”熬了满满一盆。盛出一大碗,就着早上剩的咸菜疙瘩呼噜呼噜吃了,剩下的连盆端到窗台上,这阵儿天儿冷,窗台跟个天然冰窖似的,转眼就能冻得梆硬,下顿想吃,拿灶上一热,稠乎乎的照样顶饿。
吃完饭他轻手轻脚进屋瞅了一眼,小娃子早眯着眼睡了,小嘴还偶尔“砸吧”一下,像是梦见啥好吃的。罗老五笑了笑,退出来掩上门,拎起院角那把豁了口的斧头,蹲在柴火垛跟前就劈了起来。木头是山上扛回来的硬杂木,劈起来“哐哐”响,震得手发麻,他却不觉得累,额头上冒了汗,就用袖子一抹,心里盘算着:多劈点,晚上炕烧得热乎,不能让孩子受冻。
刚劈完一小摞,屋里孩子“哇”的又哭了。罗老五扔了斧头就往屋跑,抱起孩子颠了颠,又用胡茬轻轻蹭了蹭孩子的小下巴,嘴里嘟囔着:“咋了咋了?是不是劈柴声太大吓着了?”那小崽儿被他蹭得“咿呀”一声,居然不哭了,小手还往他脸上扒拉。罗老五稀罕得不行,抱着哄了好半天,直到孩子又沉沉睡去,才轻轻把孩子放回炕里。
瞅瞅日头还有点光亮,他又扛起斧头往山上走,家里多了一个小娃娃,不光得有吃的,炕更得烧得暖暖和和的。以前他哪是这模样?懒得出奇,一天三顿饭都凑合成一顿吃,能躺着绝不坐着,柴火堆就那么一小撮,烧没了再去捡。可自打有了这小崽儿,邪门了!瞅着孩子那张小脸,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哪怕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只要孩子“咿呀”一声,心里头就亮堂,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罗老五扛着斧头往山上走,风刮过树林子“呜呜”响,他却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儿,这日子啊,才感觉出有奔头。
后半夜,张芬芳刚眯瞪实诚了,就听“轰隆”一声巨响,震得炕沿子都忽悠一下。她“噌”地坐起来,支棱着耳朵听了老半天,外头“呼呼”刮着白毛风,跟狼嚎似的,没等缓过神,又“轰隆”一声,比头一声还响,张芬芳这才拍着心口嘀咕:“好家伙,是打雷啊,差点以为自个儿睡懵了幻听呢!”
大腊月天,刮白毛风不稀奇,下冒烟雪也不稀奇,偏这打雷,真是活两辈子头回撞见的邪乎事儿。外头大风刮得窗户纸“哗啦哗啦”响,跟要把窗户框掀下来似的。张芬芳披了件夹袄从炕上挪下来,刚摸着火柴要点灯,就见富兴披着件老棉袄,趿拉着鞋噔噔噔过来了,冻得鼻子尖通红。
“媳妇儿,这雷炸得邪乎,没吓着你吧?”富兴搓着冻手,嗓门带着刚醒的沙哑。
“没事,俺胆儿壮着呢。”张芬芳把火柴往他手里塞,“快帮俺把油灯点上。”
“哎!”富兴划着火柴,“噗”一声点着灯芯,昏黄的光立马把屋子照暖乎点。
张芬芳扒着窗棂子往外瞅,玻璃上结着霜花,啥也看不清,嘴里嘟囔着:“这是要下啥?下雪?还是下雨?大冷天打雷,邪性得很!”
富兴凑过来,往窗缝里瞄了瞄:“这大冷天的,零下好几十度,咋能下雨?不是下冒烟雪,就是下冻雹子。放心吧,院里俺早收拾利落了,柴火垛都盖严实了,没啥怕浇的。”
“哎呀妈呀!”富兴这话刚落,张芬芳猛地拍了下大腿,鞋都没顾上穿,光脚就往地下蹦,“俺那冬虫夏草!”
富兴一愣,眨巴着眼:“啥玩意儿?冬虫夏草?”
“就后房檐底下挂那五个大柳条筐!里头全是俺晒的虫草!”张芬芳急得直跺脚,“别让雹子砸了,也别让雪捂了,那可是好东西!”
“你别动弹,天儿冷,地上凉!俺去拿!”富兴一听,也急了,转身就往外冲,棉袄都没系严实。
张芬芳在后边喊:“五个筐呢!别落了!拿不动就分两趟!”
“知道啦!”富兴的声儿飘在风里,没多久就听见院儿里“哐哐”挪筐的动静。
过了没一会儿,富兴呼哧呼哧跑了回来,先拎进来俩筐,又跑两趟,才把五个大柳条筐全拎屋里来了。他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扒着筐沿儿瞅里头的东西,眉头拧成个疙瘩:“媳妇儿,这啥呀?跟小虫子似的,还带草芽子,你说是草药?”
张芬芳蹲下来,扒拉着筐里的虫草,心疼地掸掸沾的浮土:“可不是草药咋地?这玩意儿金贵着呢!”
富兴拿起一根瞅,又闻了闻:“俺认得地龙骨、山参苗子、婆婆丁,这玩意儿咋从没见过?你啥时候整的?可别是啥不能用的,乱吃要出事儿的!”
张芬芳白他一眼:“你懂啥?这叫冬虫夏草,城里药铺老稀罕了!俺可舍不得吃,就这五筐,至少能换五十块钱!”
“五十?”富兴眼睛都瞪圆了,“真能换这么些?那够给娃扯两身新衣裳,再买袋白面了!”
张芬芳点头,眼里亮闪闪的:“那可不!俺跟你说,俺都盘算好了,等开春化冻了,就在盘下的刘寡妇那空院里,开个山货铺子,专门收山货、卖山货,咱也挣点活络钱。”
富兴虽觉得媳妇这话听着玄乎,但瞅她认真的样儿,立马点头:“中!你咋想就咋干,只要别累着,俺都支棱你!你说了算!”
正说着,外头“咔嚓——!”猛地炸响一声巨雷,比前头几声都响,跟在院儿里放了串大地红似的,震得油灯都晃了晃。
张芬芳没防备,吓得一激灵。
富兴赶紧把她往怀里搂了搂,拍着她后背,粗声粗气哄:“没事没事,有俺在呢!打雷怕啥?就是老天爷咳嗽呢!今晚俺就搁这屋陪着你,搂着你睡,啥邪乎动静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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