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京城（三）
“钱尚书此言，未免危言耸听了。”兵部一个侍郎忍不住出列反驳：
“国库纵使紧张，亦可分批次、划重点推行，先从京畿、产粮大郡始，逐年铺开。”
“说得轻巧！”一个专管漕运的官员立刻接话，他一脸苦相：
“分批？先分给谁？今年南境大水，北地又旱，连赈灾的粮款都捉襟见肘，哪有多余的钱粮去搞这些新东西？
再者，就算有了银钱，铁从何来？总不能拆了将士们的甲胄去打犁头吧？”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在国家层面，任何一项改革的推行，都不仅仅是技术问题，更是复杂的资源分配和政治博弈。
“正是！”又一名御史站了出来，他面色黝黑，显然是常在地方行走：
“如今各地流民日增，饿孚遍野。连安抚流民的银钱都需东拼西凑，岂能本末倒置，将活命钱投入到这远水难救近火的工程上？”
“陛下！”工部尚书严振脸色涨红，他向皇帝赵启躬身一拜：
“正因如此，才更要推广此法！兴修水利，可保旱涝；打造新农具，能提高耕作效率，增加产出。
此乃釜底抽薪之策，是为万世开太平之基石！若只顾眼前，年年赈灾，年年缺粮，无异于饮鸩止渴！”
“严尚书说得好听！万世太平？”都察院左都御史孙培冷哼一声：
“远水解不了近渴！百姓嗷嗷待哺，你却要他们勒紧裤带，去等一个虚无缥缈的丰年？此非仁政！”
“你……”
朝臣们瞬间分作两派，一方主张立刻推行，另一方则强调国库空虚，应以赈灾为先。
一时间，试验田边吵嚷之声四起，唾沫横飞，比集市还要热闹。
皇帝赵启站在田埂上，静静看着朝臣争吵。
他没有说话，只是背着手，目光越过争吵的人群，望向那条静静流淌的水泥沟渠。
真是没钱寸步难行。
他心中叹了口气，这都是穷闹的。
他抬了抬手，身边的太监立刻会意，尖着嗓子喊道：“肃静——！”
等众人安静下来，赵启这才开口，“先回宫。此事，容后再议。”
“是，陛下。”
众人躬身行礼。
——
午后，御书房。
殿内燃着清雅的沉香，紫烟袅袅，在光线中浮动。能进入此地的，无一不是大乾朝堂的权力核心。
皇帝赵启高坐于书案中间，丞相萧文拓、六部尚书，以及几位内阁重臣分列两侧，总共不过十余人。
这里的气氛相对轻松许多，这是除了早朝之外，常见的议事方式。
“严爱卿，”赵启的目光落在工部尚书严振身上，“你刚从边荒县回来，将在彼处的所见所闻，详细说来。”
“是，陛下。”严振出列，躬身道，“陛下着臣往边荒县，查核水泥、炼铁、以及见杨九狼之事。此行，收获远超臣之所想。”
“老臣亲眼所见，杨家村在杨九狼的带领下，已非昔日贫瘠之貌。村中道路皆以水泥铺就，平整坚实。臣最看重的，是其水利。”严振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
“他以水泥修筑沟渠，引河水入田。据臣与随行官员勘查和了解，有了水泥沟渠之后，秋收之粮，比之往年丰年，竟还多出近一倍。”
“翻了一番？”
话音未落，吏部尚书便皱起了眉头，他为人方正，最重实据：
“严尚书，此言是否……有所夸大？边荒县刚遭逢大水，不减产已是万幸，如何还能增产一倍？”
“臣岂敢在此等大事上欺君？”严振面色一正：
“与臣同去的工部司官皆可作证。杨家村的变化，远超诸位想象。其增产，一因水渠能精准灌溉排涝，二因其所用新式农具，深耕细作，远胜旧法。”
“一个穷乡僻壤，再如何发展，又能到何种地步？”礼部尚书轻声嘀咕了一句，他素来看不上这些‘奇技淫巧’，认为有违圣人教化。
眼看又要起争执，皇帝赵启抬了抬手，制止了他们。
“好了，让严尚书说完。”
“陛下，此乃随行官员对边荒县情的笔录，以及臣的勘察奏疏。”严振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奏折，由太监呈递上去：
“其中详录了杨家村乃至整个边荒县近一年之变故。”
赵启接过奏折，缓缓打开。
他仔细阅读起来。奏疏的内容，比严振口述的更加触目惊心。
前年，南方诸郡大水，边荒县亦在其中。洪水浸泡近两月，屋舍倾倒，田亩尽没，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
此乃天灾。
而后，商贾囤积居奇，粮价一日三涨，一斗米价堪比一匹绢。豪强趁机兼并土地，流民无以为生，聚啸山林者日众，几近民变。
此为人祸。
奏疏写到此处，笔锋一转。
唯独边荒县，在县令王政兴的铁腕之下，稳住了局势。他以粮食绑定物价，上工便可平价购粮，有效抑制粮价的飙涨。
而后，他没有坐等朝廷救援，而是采纳了杨九狼之策，鼓励商贾在县内开设水泥作坊，大量招募流民。
有活干，有饭吃，流民便有了安身立命之所，一场将起的大乱，消弭于无形。
如今，边荒县各乡各村，都在大兴水利，修建水泥沟渠。
奏疏的最后，浓墨重彩地提到了杨家村。
杨九狼不仅献出水泥之法，更亲自督造，打造新农具，开办各类作坊，使得村民人人有工可上，日日有钱可拿。
奏疏里最后一句尤为显眼：村中无闲人，家家有余钱，餐食不仅果腹，且时常可见荤腥，新居砖瓦，村和业兴。
(https://www.lewenvxs.cc/5498/5498884/44270639.html)
1秒记住乐文小说网：www.lewenv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lewenv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