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渡河

吴管事那盘着铁胆的手停了一下，浑浊的眼珠子在杨九狼五人身上转了转，

最后落在他们所骑的马上，“胡掌柜，你这趟多了几位朋友啊。”

“路上结识的，搭个伴。”胡开山依旧是那副谦恭的笑脸。

吴管事抬手捋了捋下巴的胡子，精明的眼珠转了转，说道。“老规矩，三车货，一车半两。而这五匹好马……得与车同价。”

胡开山的笑容僵了一下。一匹马算一车的价，这不是明摆着在宰生客吗。但他知道，这里是四海堂的地盘，收多少都是对方说了算。

“吴管事，这……”

凌渊上前一步，没看吴管事，而是对胡开山说，“胡掌柜，入乡随俗。”

他从怀里摸出三块银锭子，也就是三两银子，直接递给吴管事，“吴管事，我们五人五马，连同茶水钱，一并算了。”

吴管事接过银子，在手里掂了掂，脸上的褶子舒展开来。

“爽快。”他收起银子，朝着码头深处一挥手，“去，给胡掌柜一行安排「平渡七号」。”

一个杂役应声跑开。

“几位，请随我来。”吴管事转身，引着众人往码头内部走。

胡开山凑到杨九狼身边，低声说：“杨兄弟，这吴管主是四海堂堂主的小舅子，管着这片码头所有船只的调派。他说的「平渡」，是专门运货的大船。”

他们穿过嘈杂的人群和堆积如山的货物，来到一处相对宽阔的泊位。一艘巨大的平底驳船正静静地停靠在那里。

船身极宽，足有七八丈，长更是超过二十丈。甲板用厚实的木板铺就，上面空无一物，显得异常开阔。

船的两侧没有高耸的船舷，只有半人高的护栏。最奇特的，是船的尾部，立着两架巨大的木制水轮。

“这是……车船？”徐燕看着那水轮，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他在书上见过类似的记载，以人力踩踏，驱动水轮，船行如飞。

“不是车船。”凌渊摇头，他指着水轮下方连接的粗大缆绳：

“你看，那水轮下有绞盘，缆绳连着岸上的石墩。这是「绞盘渡」，靠岸上的人力或畜力，通过绞盘拉动缆绳，将船拖到对岸。”

这种渡河方式在水流湍急、河道过宽的地区很常见。

它比单纯的划桨或撑篙更稳定、更可控，尤其适合运输重型货物。缺点是速度慢，且对缆绳和绞盘的维护要求极高。

“诸位，请上船。”吴管事站在船头的一块长跳板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商队的伙计们立刻忙碌起来。他们解开马匹与大车的连接，先将三辆大车小心翼翼地推上宽阔的跳板。跳板在重压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但十分稳固。

车轮一上甲板，立刻有四海堂的帮众上前，用楔形的木块卡住车轮，再用粗麻绳将车身固定在甲板两侧的铁环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显然是做惯了的。

接着是马匹。马不喜欢脚下晃动的感觉，显得有些焦躁。

“杨兄弟，马得蒙上眼。”胡开山提醒道。

杨铁牛和杨二狗取来黑布，给马蒙上了眼，依次顺利地登船。

船上除了他们，还有另外两拨人。一拨是七八个行脚商，货物不多，挤在船头的一个角落。

另一拨，则是一个老先生带着三四个学生，穿着儒衫，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所有人都上了船，跳板被收起。

岸上，几个赤膊的汉子开始推动一个巨大的木制绞盘，发出‘吱呀吱呀’的沉重声响。连接着驳船的粗大缆绳被缓缓拉紧，绷得笔直。

船身微微一震，开始缓慢地离开码头，向着雾气弥漫的河心驶去。

河面极宽，晨雾缭绕，看不见对岸。脚下的河水呈浑黄色，流速很快，打着旋涡。偶尔还能看到上游漂下的断木或杂物，被水流卷着，一闪而过。

“这河叫「黄龙江」，是安阳郡最大的水路。”胡开山站在杨九狼旁边，指着河面：

“过了江，就是安阳郡的地界了。杨兄弟你看，那是什么？”

他指向下游不远处。那里，有一艘小渔船被一个巨大的漩涡困住，船上的渔夫拼命划桨，但小船只是在原地打转，眼看就要被卷入水底。

就在这时，

一艘插着‘四海’旗的快船从上游疾驰而来。船上站着一个汉子，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篙，竹篙顶端绑着一个铁钩。

快船靠近渔船，那汉子看准时机，猛地将铁钩探出，准确地钩住了渔船的船舷。

快船上的船夫齐齐发力，硬生生将那艘小渔船从漩涡边缘拖了出来。

脱困的渔夫立刻跪在船头，朝着快船连连磕头。快船上的人却不理会，只是收回铁钩，便掉头离去。

“看到了吗？”胡开山感慨说道：

“在这黄龙江上，离了四海堂，寸步难行。刚才那一下，叫「捞河」。被救的渔夫，今年收成的三成，就得到四海堂的账房报备了。”

船行至河心，水流变得更加湍急。岸上的绞盘也加大了力度，缆绳被水流冲击得嗡嗡作响。

铛！铛！铛！

突然，上游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上游望去。只见一艘没有悬挂任何旗帜的商船，正顺流而下，速度极快，想要强行冲过这片水域。

“不知死活的东西。”吴管事冷哼一声，从怀里取出一个竹哨，放在嘴里，吹出三长两短的尖锐哨音。

哨音刚落，河道两侧的芦苇丛中，突然窜出四五艘快船，如离弦之箭，从左右两个方向，朝着那艘闯入的商船包抄而去。

“是‘碰瓷船’！”胡开山的脸色凝重起来。

“啥是碰瓷船？”杨二狗好奇地问。

“四海堂专门用来执法的船，船头包着厚铁。”凌渊解释说道，“他们会直接撞上去。”

话音未落，其中一艘快船已经狠狠地撞在了那艘商船的侧舷。

砰！

一声巨响，商船被撞得猛烈摇晃，船上的货物滚落一地，有人发出惊呼。那艘商船显然也有些准备，船上的护卫立刻拔刀，试图抵抗。

但四海堂的快船更多，他们不断地进行撞击和骚扰。船上的帮众手持长钩和弓弩，根本不与对方近身，只是远距离地攻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艘商船的船身已经多处破损，开始进水。船上的人见大势已去，纷纷跳水逃生。

四海堂的人也不追赶，只是将那艘即将沉没的船用缆绳拖住，然后开始打捞船上的货物。

整个过程，干脆而高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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