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伏击（三）

半个时辰后，左相府，西侧偏院。

这里是裴矩的私人院落，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檐角阴影里，藏着不知多少双眼睛。便是只苍蝇，未经允许估计都飞不进来。

此刻，偏院的暖阁中，却是一片暖意融融。

一张大圆桌上，琉璃盏，象牙箸，玉盘珍馐，美味佳肴，一道叠着一道、堆满了整桌。

坐在首位的，自然是左相裴矩。崔玄、王徽、卢承嗣、李鹤等人分坐两侧。

性子最急的冀州王伯安，已经灌下三杯‘烧刀子’，满脸红光，他看了一眼窗外开始昏暗的天幕，瓮声瓮气地问：

“相爷，这个时辰，黄坡林那边，该有信儿了吧？”

他口中的‘信儿’，便是杨九狼的死讯。

“王家主莫急，保证万无一失。”陇西李氏的代表，李鹤，端着酒杯，干喝了一杯。

此次行动，由他一手策划。八十三名死士，皆是各家精锐，由他陇西李氏暗中豢养的客卿‘铁臂李三’亲自带队。

那‘铁臂李三’，一手流星锤使得出神入化，曾在战场上，一锤砸碎过北蛮大将的头颅。

杀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在他看来，不过是牛刀小试。

“不错。”范阳卢氏的卢承嗣也捻须点头，“我卢家出的那八人，皆是以一敌十的好手。对付一个杨九狼，绰绰有余。”

这些世家，杀人灭口、铲除异己的事没少做，他们每次出手都是高于对手几倍的兵力，屡试不爽。

“大家稍安勿躁！”裴矩举起手中的琉璃盏，里面琥珀色的酒液微微晃动，“来，喝酒。”

“敬相爷！”

众人齐齐举杯，气氛重新回归轻松与从容。

就在此时，

‘砰’的一声巨响，暖阁的门，被人从外面暴力撞开。

一个浑身是土，衣衫被划得破破烂烂的探子，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身后两个试图阻拦他的护卫，都被他不要命的势头给撞翻在地。

“不……不好了！”

来人叫裴猴，是左相府里最机灵的探子之一。

‘啪’的一声，裴矩将手中的琉璃盏拍桌上，雅兴被扰，他有些愠怒，“何事惊慌？”

“相……相爷……”裴猴咽了口唾沫，他这才想起，刚刚好像忘记敲门了，“黄坡林……败了。全……全军覆没！”

“啥？！”王伯安第一个跳了起来，他一巴掌拍在饭桌上，震得杯盘作响：

“败了？八十多名好手，伏击二十人，你说败了？！”

“不可能！”李鹤站起，走过去一把揪住裴猴的衣领，将对方提了起来，眼神凶狠得要吃人：

“你再说一遍！铁臂李三呢？他可是万人敌！”

“李……李三……死了。”裴猴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翻着白眼道，“两、两个……照面，就被……被杨九狼，一刀抹了脖子。”

李鹤闻言，愣愣站在原地，手一松，裴猴摔回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刀抹了脖子？”一直沉默的崔玄，浑浊的老眼眯了起来，“我们的人不是在伏击吗？为何会被近身，甚至被抹了脖子？”

“相爷，诸位大人，千真万确！”裴猴缓过气来，指着自己腿上一道被划破的口子：

“小的奉命在更远的山头接应，亲眼所见。我们的埋伏被提前发现，李三便带头冲杀下去。结果……被那杨九狼，几乎杀了个对穿。”

暖阁内，一时陷入了寂静。

“废物！一群废物！”许久，李鹤忍不住、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椅子，本就阴沉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八十多人，数万两银子养出来的，竟然是一群废物？！”

“我之前就说过，李三除了那一身蛮力，就是一个头脑简单的莽夫。”王伯安也懊恼地捶着桌子。

“好了。”裴矩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事已至此，互相指责，于事何补？”

“相爷说的是，是我们低估了对手。”太原王氏的王徽，自始至终都很冷静：

“只是一击未中，已然打草惊蛇。杨九狼与萧家，必然会严加防范。再想用同样的法子，难了。”

“那该如何？”卢承嗣皱眉，“此子不死，终成心腹大患啊。”

“大家莫慌，”裴矩抚掌，“来日方长，总有下手的机会。”

他说了一句安抚众人的话，当然也是在安慰他自己，接着举起酒杯，“来，喝酒。莫浪费了这桌好酒好菜。”

“是，相爷。”

众人应和，却各有心思，酒席上的气氛再也回不到之前的轻松。

——

与此同时，皇宫，御花园。

皇帝赵启刚用完晚膳，正在园中的九曲桥上散步消食。

四月下旬的晚风带着些许暖意，拂过水面，吹皱一池星光。桥下，几尾名贵的锦鲤在水中悠悠摆尾。

掌印太监魏忠良穿着一身深紫色圆领袍，脚下踩着皂靴，走路悄无声息，他来到赵启身后，附耳低语了几句。

赵启的脚步微微一顿，看着水中争食的鱼。

许久，他只说了两字，“有趣。”

“陛下，杨县子此人，不简单呀。”魏忠良的声音谦卑而恭顺，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有话就直说。”赵启撇了他一眼，从左手的玉碟里、捻起一小撮鱼食，撒入水中。

锦鲤立刻蜂拥而至，争先抢食。

“是，陛下。”魏忠良躬身，“老奴在想，杨县子若是加入玄鸟卫，定是一大助力。”

“加入玄鸟卫？”皇帝赵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把手中的玉碟递给魏忠良，“吩咐下去，明日召杨九狼进宫。”

“老奴，遵旨！”魏忠良躬身应下，心中却在揣摩圣意，也不知道这位皇帝同不同意他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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