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面圣（一）

翌日，早朝之后，御书房。

皇帝赵启单独召见杨九狼，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桌案。

这是杨九狼第一次见到大乾王朝的皇帝。

赵启约莫四十来岁，身穿一袭玄色常服，并未着龙袍。

他的身形依旧挺拔，肩宽背直，手指骨节分明，看得出是常年习武留下的痕迹。

岁月在他眼角刻下了几道浅纹，但那双眼睛深如古井，沉静中藏着的锐利。

赵启也在打量杨九狼。

这年轻人……举止稳重，气度坦然，这是他第一印象。

一名小太监为两人斟满茶水之后，便悄无声息地躬身退下。

“杨县子，请。”赵启抬手示意，并未摆出皇帝的架子，很是随意，“此乃昆仑雪顶，产自极西之地的雪山之巅，一年只得三两，尝尝。”

“谢陛下。”杨九狼也不客气，端起茶杯，放到鼻尖闻了闻。

一股奇特的清香钻入鼻孔，不似寻常茶叶的草木之气，反而带着一丝冷冽的甘甜。

他浅尝一口，茶汤入口微苦，随即一股暖流自喉间化开，直入腹中，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舒泰。

“好茶。”他由衷赞叹。

“听闻杨县子昨日在黄坡林遭遇伏击，可有受伤？”赵启也抿了一口，随意地拉开了话题。

“谢陛下挂怀，臣无碍。”杨九狼放下茶杯，平静地回道。

“无事便好。”赵启也放下茶杯，然后话头一转、直入主题，“杨县子自南境一路而来，觉得我大乾，如何？”

杨九狼心中一凛，这难不成是皇帝对他的考校？

回答得好了，是敲门砖。回答得不好，便是绊脚石。

歌颂一番？显得虚伪。实话实说？又怕触怒龙颜。

“回陛下，臣自南境而来，所见所闻，或可概括为八个字。”杨九狼选择了后者。

“讲。”

“南涝北旱，遍地饿殍。”杨九狼没有停顿，继续陈述：

“临州、云州，洪水泛滥，良田尽毁，流民百万。臣一路北上，所经州县，官仓不开，赈济无力，灾民易子而食，并非虚言。

而过了淮河，至冀州、燕州地界，又是赤地千里，大旱连年。当地官府，非但不能解民之困，反与地方豪强勾结，鱼肉百姓，私设关卡，重税盘剥。至于地方诸侯……臣不敢妄议。”

他一口气说完，便垂下眼帘，不再言语，暗中观察着皇帝的反应。

赵启听完，表情并没有丝毫波动，他端起茶杯，又浅酌了一口。

许久，才缓缓开口，“杨县子，是不是觉得，我这位皇帝久居深宫，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臣，不敢。”杨九狼躬身。

“不瞒你说，”赵启忽然笑了笑：

“朕十六岁加冠之后，便被下放到南境临州，也就是朕的封地，恰巧也是你所在的州府。你口中所言种种，朕也曾亲眼所见、亲身经历。

朕知道，如今的大乾，已病入膏肓。若再如此下去，不出十年，这天下必将大乱。”

杨九狼心中巨震，皇帝上来就跟他说这个，是几个意思？

但他依旧没有接话。言多必失，尤其是在一位心思深沉的帝王面前，沉默，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看到他默不作语，赵启也不恼，年轻人能如此稳重那是好事。

“听闻杨县子精通格物、经营之道。依你之见，大乾如今之局，当如何解？”他将问题抛了回来。

这位皇帝一直都想改变大乾如今的局面，但苦于有心无力。

而杨九狼的出现，让他看到了一抹曙光。

听到皇帝的问题，

杨九狼有些无语，他就一个寻常老百姓，哪懂得什么治国安邦。

不过皇帝问话，又不能不答。

他想起一位伟人曾说过的一句话：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当然，他不能直接说出来，只能换一种方式。

“回陛下，臣以为，任何变革，都需以雷霆之力为基石。”他斟酌着词句:

“无锋锐之兵戈，无以平内乱、慑外敌；无雷霆之手段，无以破沉疴、行新政。说到底，便是要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

“不错，”赵启赞许地点了点头，“杨县子的想法，与朕不谋而合！”

他随即追问：“那又当如何，方能组建起一支强大的军队？”

杨九狼在心中鄙视了一下这位狗皇帝，这不是在明知故问吗？！

“钱，粮，器。”这一次，他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三个字，直指核心。

“杨县子果然有见地，一针见血。”赵启不吝夸赞，他知道，已经成功将眼前的年轻人引进了套子：

“可这三样，正是困扰朕的难题！如今国库空虚，入不敷出，世家把持盐铁，诸王暗中屯粮……朕，空有这万里江山，却如一赤贫之户主！”

杨九狼再度沉默。他知道，皇帝在等他接话，在等他入坑。

御书房内，又一次陷入了安静。

皇帝赵启端起茶喝了一口，他看着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年轻人，觉得更有意思了。

“杨县子，”赵启的声音变得慎重，不再拐弯抹角：

“以你之能，五年内，可否为朕，打造出一支十万人的精锐之师？”

他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五年，十万，还要是精锐，若没有打破常规的通天之能，几乎是不能完成。

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如今的大乾，

藩王拥兵自重，世家盘根错节，天灾人祸连连不断，百姓苦不堪言。稍有风吹草动，便会黄巾四起，军阀割据、自立为王。

这是赵启的困境，但却是杨九狼的机会。

也就是说，只要大乾的局势没有平定，这位皇帝就得一直倚重他。

虽是这样，但杨九狼同样也有自己的困境，他开口回道：

“陛下，如今的朝局，根本没有臣施展拳脚之地，甚至连立足都难。更何况是打造十万大军这等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事。

恐怕还没走出第一步，臣就会被各地藩王以「清君侧」的旗号给铲除了。”

听到这番婉拒之辞，赵启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认定杨九狼是一位堪以重任之人。

他要的不是一个只会磕头领命的奴才，而是一个能看清问题、有大局观的合作者。

而杨九狼的表现，已经通过了他的考核。

“朕要的是一支隐藏在暗处的奇兵，自然不能公开进行。”赵启起身，

他拿来一张《大乾疆域图》、在桌案上展开，然后用朱笔在地图最南边的「临州」画了一个圈：

“杨县子，请看。临州，南境门户，山高林密，也是朕曾经的封地。朕若是把它交给你，整个临州的赋税、矿产、人力，皆由你调配。

除此之外，朕再给你一道密旨，临州府上下官吏，见此旨如见朕亲临。如此，五年之内，可否能成？”

这手笔不可谓不大。一个州的军政财权，尽数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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