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专家组’上门找茬
总装部会议结束一周后，陈二海站在燕山半导体厂新建的无尘车间里，透过观察窗看着工人们操作改造后的光刻机。
十台崭新的设备排成一列，是钱思远从上海紧急调拨的“战备物资”。
“陈工，三号机又报警了。”小王急匆匆跑来，工作服上沾着显影液，“郑教授说可能是温度传感器……”
陈二海刚要转身，厂办秘书追了上来：“陈总工，部里刚发来的急件！”
牛皮纸信封上盖着“机密”红印。陈二海拆开一看，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关于成立901项目技术论证小组的通知》，组长邹志刚，副组长……后面跟着七八个名字，一半都不认识。
“什么时候的事？”陈二海声音发紧。
“刚接到电话，小组明天就来厂里检查。”秘书压低声音，“听说邹组长带了个专家组……”
车间外寒风呼啸，陈二海却觉得后背沁出一层细汗。
他太清楚这种“技术论证”意味着什么——某军工项目就是这样被无限期“论证”掉的。
“备车，我去找钱院长。”
吉普车驶过结冰的厂区道路时，陈二海注意到大门外停着辆黑色伏尔加。车窗贴着深色膜，但隐约可见里面有人正对着厂区拍照。
他下意识记下车牌：京A-0317。
钱思远的办公室烟雾缭绕，桌上的烟灰缸堆满了烟头。见陈二海进来，他直接把一份文件拍在桌上：“看看这个。”
《关于901项目资金使用情况的质询函》，落款是计委三局。陈二海扫了一眼，重点全在“违规挪用”“缺乏监管”等字眼上。
“邹志刚的姐夫是计委副主任。”钱思远咬着没点燃的香烟，“这混蛋动作真快……”
电话突然响起。钱思远抓起听筒，脸色越来越难看：“……是，首长。但技术指标明明已经……是，明白。”
挂断电话，他重重坐回椅子：“总装首长要求全力配合检查。部里压力很大，有人把状告到国事院去了。”
“什么罪名？”
“两条。”钱思远竖起手指，“一是用土法代替标准工艺，可能造成重大装备隐患；二是……”
他苦笑一声，“搞个人崇拜，说你陈二海是‘新时代的领头羊’。”
陈二海差点笑出声。但钱思远接下来的话让他笑不出来了：“检查组带了个摄制组，说是要拍‘科技战线拨乱反正’纪录片。”
“这是要拿我们当反面典型啊……”
入夜后的厂区静得可怕。陈二海独自在实验室整理数据，忽然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
他警觉地关掉台灯，从门缝看到邹志刚和两个穿中山装的人正往车间方向走，其中一人提着相机。
“……样品就在三号仓库。”邹志刚的声音隐约传来，“关键是光刻胶配方……”
等脚步声远去，陈二海立即拨通内线电话：“小王，马上带人把三号仓库的A组样品全部转移到地窖。对，现在！”
挂掉电话，他翻开笔记本，迅速写下几行字，然后撕下纸条塞进制服口袋。
窗外，伏尔加轿车还停在那里，排气孔冒着白烟。
次日清晨，五辆吉普车开进厂区。
邹志刚打头，身后跟着十几个穿四个兜干部服的人，最后面果然是电视台的摄像组。
陈二海注意到人群中有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干部，一直低头记录着什么。
“陈二海同志。”邹志刚笑容可掬地伸出手，“咱们又见面了。”
握手时，陈二海感觉对方掌心湿冷得像蛇。
介绍环节中，他记住了几个关键人物：财政的李处长，电子部的林技术员，还有那个扛摄像机的胖子——总台记者郭大勇。
“先看生产现场吧。”邹志刚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特别是……听说你们用纺织设备改造的生产线？”
车间里，工人们紧张地操作着设备。
邹志刚在光刻机前驻足良久，突然指着塑料布隔出的洁净区：“这就是你们的‘无尘车间’？知道国际标准是多少级吗？”
“百级。”陈二海平静地回答，“但我们通过气流控制和人员消毒，关键区域实测尘埃数相当于万级标准。”
“实测？谁测的？”邹志刚不依不饶的问到。
“我。”那个戴眼镜的女干部突然开口，“电子部质检所刘雅。上周随机抽查的数据显示，901厂的微粒控制优于上海厂。”
邹志刚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冷笑：“刘技术员，你确定仪器校准过？”
刘雅半点不退让的回答道：“当然校准过，邹专家是要怀疑我的专业性吗？”
眼看气氛紧张，钱思远赶紧打圆场：“各位领导，我们去看看成品吧。”
样品室里，陈二海早有准备。B组和C组芯片整齐陈列在玻璃柜中，测试报告摞成厚厚一叠。
邹志刚随手拿起一份翻了翻，突然眼睛一亮：“这里，高温测试数据有明显涂改痕迹！”
人群一阵骚动。摄像机立刻对准了报告，郭大勇兴奋地凑近特写。
“那是复核标记。”陈二海拉开抽屉，取出原始记录，“郑教授发现温度传感器有0.5度的系统误差，所有数据都做了校正。”
“谁能证明？”邹志刚咄咄逼人。
“我能。”刘雅再次站出来，“误差分析在《电子学报》今年第三期有专题论述，作者正是郑国栋教授。”
邹志刚脸色阴沉，转向财政部李处长：“老李，你看他们这个资金使用……”
“关于资金。”陈二海突然打断他，从公文包取出一本账册，“这是每笔开支的记录，包括用报废纺织机改造省下的12万外汇。钱院长特批用于……”
“胡闹！”邹志刚猛地拍桌，“军工生产能用二手设备？万一……”
“邹处长。”陈二海直视他的眼睛，“1956年，大苏援建的156个项目里，有三分之一设备是从普鲁士缴获的二手货。常春一汽的冲压机现在还在用。”
会议室瞬间死寂。那个总台记者悄悄关掉了摄像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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