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章 琐事

说着伸手指指门槛内侧地面，那里已经用白粉划了两条线，一条靠近门内，一条更里一点，显见是为了明日排队秩序设置的临时区域。

姜秀有些局促：“大哥，我们就是想让孩子心里有底，到时候不迷糊……”

那汉子眼神仍谨慎：“规矩得守。省得今天一个说明天十个挤。谁都说自己就看一眼，就乱了。要看，明日一早提前来排第一，也一样。”

霜儿被这陌生语气吓得往陈凡身后缩，手指紧揪他衣摆。

陈凡面色不动，瞥了一眼门内小院——透过门能看到内里空地被压得平整，偏内些立着两排新近粉刷过的平房，窗台整齐。

高处一扇木制小黑板上写着“欢迎新生”的白字，字迹还透着新。院角有一个水缸，旁边立着粗竹竿晒着一排刚洗的抹布。

陈凡收回视线，抬眼看那汉子，语气仍然平：“门口制度我理解，不过这孩子第一次出山，紧张得昨晚睡不稳。”

“今日若能进去走几步，看见屋子，明早不至哭闹耽误你们登记。也省你们麻烦。耽误你五分钟。”

汉子哼了一下：“人人都这么说。”说完端起搪瓷缸喝口茶，眼角余光仍观陈凡反应，似乎是在看他是否会急躁。

陈凡不急，静静站着，像一块石头，呼吸均匀，既不退也不抢。片刻，他才慢条斯理取出另一折，手指按在上方盖章位置。

展开让对方看那鲜明几个字的第一行——“黄××”三个字以及后面简略的一行推介语，还有清晰的红印。

保安的目光在那几个字上停顿，眼神明显一窒，端在唇边的茶缸微微抖一下，随即压下动作，抬头再细看陈凡一眼。

表情迅速收敛，从原先惯性不放行的姿态里抽出几分客气，声音压低：“是……是黄老的介绍？那你怎么不早说。”

“规矩得尊。”陈凡把介绍信折回，平淡一句。

那汉子咳了一声，摆摆手：“进去走一圈，孩子别乱跑，别进教室里翻东西。”又往里头喊了一声，“小刘——”

里头一个瘦高的青年从另一排房檐下走出来，脸上带着晨练未散的红：“咋？”

“带他们绕一圈。明天报名他们排前面。”保安低声。

小刘应了，看陈凡一眼，点点头：“跟我来。”语气里带着对“信来源”几分懂得的尊重，却不浮夸。

进入校门，院内地面铺的并不是精致砖，而是夯实的黄土，踩上去干爽结实。院中央竖着旗杆，底下有一只手拌水泥浇出的简易小方台。

四周的教室是两排“工”字形布局，灰青色的瓦，墙面石灰粉刷，有淡淡的石灰味混着新木料味。

窗户都是木窗框，玻璃片擦得很干净，却还能看到几处细碎气泡。

门板敞开，透出排排木桌椅——桌面被刨得平，边角打磨圆，桌脚下垫有薄木片以防不平。

每间教室前黑板上粉笔写着简单两排字，第一排是“准备迎接新学期”，第二排是“讲卫生守纪律”。

院内角落一面小黑板手写今日日期，旁边钉着一块木板，上面贴着几张整齐的名单，全是毛笔写的去年毕业去向或优秀学员表彰。

再往里，有一间独立小屋，门口挂“教导处”三字，屋檐下晒着几本摊开的练字册。

小刘简单介绍：“前面那排是高年级，后排是新生班，两间分上下两个基础组。左角是厕所，右角那口缸是备用水。”

“你妹妹明日先进那排的第三间，认得门，就不怕。记住早来，七点刚过就有人排了。”

霜儿紧紧跟在陈凡脚边，探头看桌椅，看到每个桌洞里摆放整齐的粉笔头、几本旧课本，她眼睛亮了一下，又慌忙把自己手背贴在肚子前，不敢伸手。

小刘看她这样，笑了一声：“不动就好，明日老师自会分配。你字会写几个？”

霜儿紧张，嘴巴动了动，看向陈凡。陈凡淡声：“说你会的。”

霜儿才小小声音：“会写‘人’、‘山’、‘田’……还有‘家’。”

小刘点点头：“明日老师再试。”说完让他们往回走。

陈凡出了教室，还顺势看了院另一角一块未完全收拾好的空地，那里有十几块砖头码着，显然还在慢慢扩充。

有两个穿蓝灰工作服的青年在那边量木料，见陈凡他们出来，抬头礼貌点头。

返回门口，保安已经主动起身，口气客气些：“明早早点来，带上户口、介绍信。今日这事……”他欲言又止，脸上带一点不好意思的拘谨。

陈凡只是淡淡点头，带母亲与霜儿离开，没有多留。

路上霜儿明显轻松许多，脚步比来时轻快，偶尔还看脚下石缝躲着踢。

姜秀眼眶有些湿润，却强忍不让眼泪掉出来，她怕让孩子觉得“离家”是件伤感事：“霜儿，明日进去好好听，别整天想家。想了就写，等你哥上来取信。”

陈凡听见，不纠正，只道：“要学的东西先记脑子里，别担心错，错了改。”

上午其余时间陈凡又陪母亲熟悉附近卖菜的早市位置，转一圈记下哪家摊早摆、哪家下午还有剩。

县里早市在一条稍宽巷子里，几家挑担靠墙，一头挑油豆腐，一头挑白萝卜，空气里有潮菜叶味与酱缸淡淡发酵味。

陈凡告诉姜秀每天不要一早买最嫩最漂亮那一堆，留点耐放的回去慢用，别被卖相迷惑。姜秀连声记。

临近晌午回院。灵萱与小暖已经把院里地面又洒了一遍水，压住尘。小暖问：“凡哥，进去看了吗？”

霜儿得意点头，眉毛弯成月牙：“桌子好多。”小暖笑，眼里闪出真诚开心。

下午陈凡不让大家折腾，霜儿练写字，灵萱陪她写，一个字一笔一画讲笔顺。

陈凡在堂屋一点一点列下母亲这一个月可能用的应急联系与需注意的事情——县里谁可以托人送信回林场。

哪天集市人多别凑热闹，煤球要提前问隔壁哪家有渠道，不要最后一天用完才着急。

他讲的时候语气平缓，条理清楚，不刺激焦虑，只把每一件拆开让母亲理解。

姜秀连连点头，时不时复述一遍，就像把每一条刻进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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