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章 都是人情世故

校长笑，截住他一句：“你说的不‘合规矩’无非是市井小习惯，这里规矩简单，卫生、守时、尊师，不揩，孩子正。”

“其他的，慢慢融合，没人刻意挑骨头。黄老说你忙的地方我也不细问，凡事有尺寸。”

“茶拿去，别客气。你若不放心，偶尔来看看，进门报名字就行。”

听见他这样说，其实陈凡心里就放心了不少。

虽然这校长也是个势力的，可有黄老的人情在，他就不会不照顾。

陈凡点头，再客气一语，告辞。

出门时，教室里隐约传来孩子齐声重复“老师好”的稚嫩声，整齐而略微参差。

有一种刚被揉进队伍里的混合感，却活泼。姜秀还站在院角，看教室门，听见陈凡脚步赶紧转头，眼神里问：“好？”

“顺。”陈凡简短。

母子二人没有久留，怕拖延造成霜儿不安。出门前保安主动帮他们将门外一个略挡路的木箱挪开，让出一条宽些的小道。

姜秀走出几步又转头看了一眼那白墙红门，眼里这一次没有刚才紧张，更多是被安放后的松弛，以及一种“生活开始转弯”的实感。

返回老三街，日头已经上来一些，街面潮气被烤散。灵萱早已把院门打开一条缝等他们，见两人回来微笑：“顺利？”

陈凡点头，把茶包先放堂屋桌上，未当面表扬谁，只让小暖去热点水给姜秀捂手。

他看了看桌上茶叶，又在心里权衡片刻，拿起，过稍许后敲了隔壁院门。院里响起轻脚步，郑丽推门出来，一身素色棉布衣裳，腰线自然，头发用木簪绾着。

脸上没有脂粉，眼神清爽，显见已经干过一番简单家务。她看到陈凡，唇角泛起微笑，带着一丝知情者的从容：“怎么一早就来敲门，霜儿送去了？”

“送进去了，托老师照看。”陈凡把手里那包茶递过去，“丽姐，这是学校那边校长送的，我在林场呆得多。”

“娘和两个姑娘以后在县里少不了麻烦，先替我多照看几眼。她们不懂的事烦你指一下，不要让其他人欺生，有需要开口的地方，你就开口。”

郑丽眼神在那包茶上停留，明显察觉茶不是寻常随处得的“末茶”，眉峰微挑：“把校长送你的转头就塞给我？你倒不怕落人情太重，叫我怎么接。”

“按理说，这茶也许是人家看在你……那封信的份上，你该留一留，好歹慰劳你自己。”

陈凡语气平，却带一丝不容推托的笃定：“留在我这里也就是今夜泡一壶，再往后封起来。娘嘴巴淡惯了，有你在旁提醒什么该买什么不该买，比这茶值。”

“收了，也省我再解释。”他不加修饰的直白让“送礼”这件事脱去那些绕圈，说得像分工。

郑丽盯他两秒，轻笑，笑里有一点被说服后的无奈，也有一缕对他“拿捏分寸方式”的欣赏：“行，那我收下，不为别的，就为你说话实在。”

“不过你放心，我照看是照看，别叫你娘觉得是被‘监管’。街里谁若有借口打主意，我知道怎么打发。你那娘温厚，倒也不惹事。”

陈凡点头：“若有人打听林场或你觉得不该说的，就说不知道，不必替我回话。还有，霜儿怕生，初几日她若放学手足无措，你替我让她直接回院门，不要在街口站。”

“我晓得。这点我比你熟。”郑丽略略扬眉，随即微俯身，把茶包往里放，转回对他：“倒是你自己，来县里露面几次就走，消息我也不打听。”

“只一句，忙归忙，别饿过头，不然胃拖坏，后头想补都迟。”她说话方式并不绵软，带着成熟女人对现实的理解和某种直接关怀，落在陈凡耳里没有缠绕感。

“记。”陈凡应。转身欲走时，郑丽又在后面淡淡加一句：“你娘这两天肯定闲不住，会替你找事做，你回去多劝几句，叫她别老想着织挑到晚上熬油灯，眼睛要紧。”

陈凡回头点一下，离开。回院把门带上，姜秀还在桌旁拣菜叶，灵萱已经把灶里火引好，锅里热水将开。

陈凡没把茶放回来，只说：“丽姐会时常过来，遇见看不懂的东西问她。”

姜秀略显紧张：“人家愿意搭理我们吗？我也没啥拿得出手的。”

“她愿意，不欠。”陈凡一句，平稳压住她心里那点“不安”。姜秀“唉”了一声，低头更认真挑菜，像是在用这份“认真”回应别人的善意。

午后霜儿第一次放学回来，脸红扑扑，领口微汗，眼睛明亮，抱着一本发下来的薄薄练习册，小心递给陈凡：“哥，老师发的。”

陈凡接过翻一翻，页边留着干净余量，底部印刷粗糙的格线有几处断线。他问：“今日都在干嘛？”

霜儿断断续续说：认坐位，学坐姿，老师让每个孩子写自己会的字，她写了“山”和“人”，还写了“家”，差点写错，把“家”里的“宀”写得太开。

老师教她重新收紧一笔；又讲了不许乱跑，不许趴窗子看外面人。她讲的时候表情认真，显然每一句都当重要的事记下。

陈凡听完没有夸张表扬，只说：“记住老师纠正你的那笔，今晚再练三遍。”霜儿用力点头。

傍晚时郑丽果然来敲门，简简单单带了一个包，说是下午顺手买的几根好点的灯芯，叫姜秀晚上用，省得油灯冒烟黑墙。

姜秀客气到不知怎么擒，手忙脚乱找东西回礼，被郑丽按住手：“这是我多的，不值什么，你要再客气我就不来了。”说得平平，却把姜秀那点自卑压下去一截。

灵萱在旁，目光扫过她手里的灯芯，轻声道谢，也不做多余。

夜里陈凡给霜儿看她写的字，指出“田”字左竖轻轻偏斜，手把手教她稳笔，霜儿额头沁出点汗却坚持写。

小暖在旁看，默默跟着比划笔顺。灯光下院里整肃而静，老三街外偶尔掠过几声踢毽子的短促笑，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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