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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五章 韬晦岂是蓬蒿人


“可你呢?不过遭遇些许挫折竟道心崩碎,至此一蹶不振!我崔家子弟,纵是刀斧加身脊梁也从未弯过,何曾出过你这等……这等不堪之材!”

  “老祖宗……”

  崔知夏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哭腔和破罐破摔的颓丧:“孙儿……孙儿真的尽力了……可秘境中的对手实在厉害,特别是那真武宗的刘闯,我……我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不易了……老祖若觉得孙儿不堪造就,那……那便将赐予孙儿的资源悉数收回便是,去培养别的子弟吧!这江湖,我是真的怕了!”

  “混账东西!”

  崔家老祖勃然大怒,再也按捺不住,猛地起身甩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堂里回荡,崔知夏被打得踉跄一下,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嗡作响。

  “老祖宗息怒!”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中带着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只见当朝宰相崔逸忠快步走入进来,他身着常服,面容儒雅,见到儿子脸上的掌印和厅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已心中了然,忙躬身劝道:“老祖宗,何事竟让您动如此大的肝火?小心气坏身子。”

  “何事?你还有脸问何事?”

  崔家老祖见到他怒火更炽,手指颤抖着指着崔逸忠的鼻尖,怒道:“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再看看你自己,身为一国宰相,却被那太尉童环玩弄于股掌之间,在朝堂之上屡屡失策,如今更是累得我崔家圣眷不再,门庭冷落!你……你……”

  崔家老祖情绪激动,猛地咳嗽起来,苍老的面庞涨得通红,他痛心疾首地拍打着桌面,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与不甘:“想我范阳崔氏当年是何等荣光,四世三公,名动天下!即便是那七宗五姓,见到我崔家子弟也要礼让三分!当初拥立先帝有从龙之功,如今扶持今上,更是将家族明珠送入宫中,后升为皇后,母仪天下!这份恩宠,这番际遇,天下世家,谁人能及?”

  他猛地盯住崔逸忠,目光如炬:“而你,位极人臣,更是皇亲国戚,本该光耀门楣,可你都做了些什么?庸碌无为,昏招迭出,如今陛下还顾念着皇家体面,保留着你宰相的俸禄虚衔,可明眼人都知道我们崔家……完了,大厦将倾矣!”

  “你……你让我将来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你……你愧为崔家家主,你们父子两个,都是一样的不成器,烂泥扶不上墙!你简直……”

  “够了!”

  一直低眉垂眼,紧抿着嘴唇默默承受的崔逸忠猛然抬起头,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喝!

  他胸膛剧烈起伏,那双平日里总是温和示人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血丝,蕴含着压抑已久的屈辱、愤懑和决绝。

  崔家老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喝惊得愣在当场,两道雪白的长眉不住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向恭顺的后辈。

  崔逸忠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股寒意,字字句句清晰无比:“老祖宗……您只看到朝堂风光,可知这权力漩涡之下是何等的盘根错节、诡谲莫测?一着不慎,便是满门倾覆之祸!

  逸忠有些时候做事看似愚蠢,甚至不惜自污名节,为的不过是……在这狂风暴雨中,为我崔家寻一条存身之道!行韬晦之计,让有些人觉得我们……已无威胁!”

  他目光锐利地看着老祖宗,继续道:“我岂会不知童环老贼的奸诈?那避暑行宫看似无意遗落的纸笺根本就是他设下的陷阱,我将计就计,顺势失势,远离权力中枢,这才是真正的明哲保身之道!”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显沉重:“当今圣上,雄才大略不假,却也刚愎自负,猜忌心极重!外示宽和,内怀机锋,我崔家富贵已极,声望正隆,我若再表现得精明强干屡建功勋,您认为陛下会如何想?

  老祖宗莫非忘了,那骁勇善战的刘大夏是何下场?刚正不阿的秦烈又是如何惨死?还有那前宰相丁奉元,他真的是病故的吗?!”

  “你……你是说……难道……”

  崔家老祖的眼睛骤然睁大,浑浊的眼珠里射出骇然的光芒,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这位崔家老祖名为崔护,四十年前便已是名动天下的真我境修士,如今数十年闭关潜修,他的修为境界究竟进展到了何种地步,早已无人知晓,但绝对是深不可测,宛如静默的深渊。

  他毫无疑问是崔家真正的定海神针,是家族在惊涛骇浪中最大的依仗。

  在过去漫长岁月里,正是这位曾经的崔家***凭借其精准如鹰隼的判断和过人的胆识魄力,总能在紧要的关口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一次次带领家族走向辉煌。

  他不仅在前朝大梁国覆灭的乱局中,为崔家积攒了惊人的财富与人脉,更在群雄并起之时,以独到的眼光押注当时尚是潜龙的先帝,赢得了从龙之功。

  可如今这纷杂险恶、全然不同于过去的局面,让这位曾经只手搅动天下风云的老人坚毅的目光深处,不禁掠过了一丝深沉如海的疑惑与凝重……

  “老爷,您吩咐的冷水来了。”

  就在此时,两名健仆抬着一只硕大的木桶吭哧吭哧地走进厅内,桶内水面漂浮着未化的冰块,散发着森森寒气。

  崔逸忠不再多言,挥手屏退下人,在老祖宗和崔知夏惊愕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动手解除自己的衣服。

  解下腰带,除去宽袍,褪去小衣,脱掉犊鼻裤,崔逸忠三下五除二就脱得赤条条的,深秋的寒意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他眼神决绝,紧咬着牙关如同一个奔赴战场的勇士,猛地抬腿“噗通”一声整个人浸入了那冰冷刺骨的冰水之中。

  “逸忠!你……你这是为何?!”

  崔家老祖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眼皮狂跳,失声问道。

  崔逸忠泡在冰水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嘴唇瞬间变得乌紫,牙齿格格作响,说话都断断续续:“陛下……已……已经回宫……蜀中……兵变的消息……定然……已呈送御前……明日……明日早朝……必会商定……选派重臣……前去平乱……”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努力聚集起一丝力气,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悲壮与笃定:“我……我所料不错……陛下……必定……会派我前去……”

  看着父亲在冰水中瑟瑟发抖、面容扭曲却眼神坚定的模样,旁边的崔知夏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以往只觉得父亲在朝中唯唯诺诺庸碌无能,直至此刻他才恍然惊觉,那份“无能”之下,隐藏着怎样如履薄冰的惊心与忍辱负重的睿智。

  崔家老祖怔在原地,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浸在冰水中瑟瑟发抖的崔逸忠,胸膛剧烈起伏。

  方才那番石破天惊的剖白,与眼前这自损身躯以明心志的决绝之举,像一柄重锤狠狠砸碎了他固守多年的观念。

  厅内死寂,唯有崔逸忠牙关打战的“格格”声与冰水细微的晃动声。

  良久,老祖宗喉咙里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那声音仿佛瞬间抽干了他所有的精气神,却又在下一刻注入了某种更为坚毅的东西。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并非去扶崔逸忠,而是缓缓拿起了案几上那柄被视为“耻辱”的黑色鱼状匕首——“鲨匕”。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布满老年斑的手背青筋隐现,却握得极稳。

  “逸忠……”

  他再次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压出来:“是老夫……错怪你了!”

  他目光如电,扫过崔逸忠苍白的面孔和崔知夏脸上的掌印,最终定格在那截露在外面的乌黑刀柄上。

  “是老夫昏聩,只知争强斗胜,却忘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忘了这洛阳城里的滔天富贵实则步步杀机,我这把老骨头,是真的不中用了……”

  他话音一顿,拐杖重重一顿,整个人佝偻的脊背竟奇迹般挺直了几分,一股属于世家领袖的决断与威严勃然而发:“自今日起,振兴我崔家这副千钧重担就全权托付于你,如何行事,老夫……再不干涉半句!”

  他的目光转而投向脸上犹带红肿的崔知夏,眼神复杂却不再有怒其不争的戾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与期望:“知夏这孩子道心受损,乃家族之痛,家族依然会不遗余力支持他!老夫要亲自带他闭关,动用家族秘传为他伐骨洗髓,重铸道基!

  哼,我范阳崔氏千年积累,倾尽家族所有的天材地宝,就是硬堆也要把他堆成年轻一辈的修道第一人!我崔家的未来,不能就此断绝!”

  言罢,他眼中精光爆射,握住“鲨匕”的枯瘦手臂猛然挥落!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寒光如匹练般一闪而逝,那柄黑色匕首竟如切腐木般直接洞穿了坚硬的花岗岩地砖直至没柄,只留下一截乌黑的刀柄在外,兀自高频颤动着,发出低沉而危险的“嗡嗡”鸣响,仿佛一条随时欲要暴起噬人的恶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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