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鸿门宴！爸，你的算盘打错了！
马口铁厂和玻璃一厂的事情，进行得异常顺利。
有谢国民这个副厂长亲自出马，又是拍桌子又是瞪眼，时而讲老战友情分，时而搬亲戚关系，两家厂子都被他软磨硬泡，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价格，直接给到了最低的出厂价。
质量，承诺调用最好的生产线。
交货时间，也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优先安排。
整个过程，钱秀莲甚至没说几句话。
她需要做的，仅仅是在样品室里，对着心仪的样品，轻轻点头。
然后，谢国民就会在旁边，跟对方厂里的领导唾沫横飞地敲定所有细节，那股拼命的劲头，仿佛钱氏食品厂是他自己的产业。
张家成和谢小花跟在后面，看着谢国民为他们的事鞍前马后，感觉像在做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尤其是张家成。
他对这个岳父的观感，复杂到了极点。
一方面，他忘不了初见时对方眼神里的轻蔑与嫌恶，那句“不三不四”更是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心里。
可另一方面，看着他此刻为了生意，对别人点头哈腰，甚至近乎低声下气，又觉得这人活得实在可怜。
说到底，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当所有合作意向都谈妥，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
谢国民快步走到钱秀莲跟前，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脸上堆满了笑容。
“钱厂长，今天辛苦您了！您看这都到饭点了，无论如何，今天得赏个脸，到家里去吃顿便饭！”
“我让您嫂子，就是小花的妈，从中午就开始准备了！”
他发出热情的邀请，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
他心里清楚，生意谈成只是第一步。
想把这尊财神爷彻底绑在自己的船上，还得靠亲情这张牌。
回家吃饭？
谢小花听到这四个字，整个身体瞬间就僵住了。
那个所谓的“家”，自从她下乡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
她结婚时寄去的信，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她记忆里的那个家，总是充斥着母亲无尽的叹气、哥哥理所当然的霸道，以及父亲深入骨髓的冷漠。
现在让她回去，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爸，不了吧，我们住的招待所离这儿挺远的，来回不方便。”谢小花压低声音，本能地拒绝。
张家成也立刻上前一步，将妻子护在身后，对谢国民说：“是啊，叔叔，太麻烦您和阿姨了。我们随便在外面吃点就行。”
他不想让小花再回到那个让她伤心的地方，去面对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谢国民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声音都急了：“那怎么行！哪有岳父请女婿吃饭，还被拒绝的道理！”
“方便！怎么不方便？我借厂里的小轿车送你们！吃完饭再原封不动地送你们回去！”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生怕他们跑了。
“必须去！你们要是不去，就是看不起我谢国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就是当众撕破脸了。
谢小花和张家成还想挣扎，钱秀莲却突然开了口。
“去，为什么不去。”
她平静地看了谢小花一眼，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既然谢厂长这么热情，这是礼数。咱们乡下人，可不能让人家城里人觉得不懂规矩。”
钱秀莲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顿饭，哪是什么普通的便饭。
这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
谢国民想借这顿饭，修复和他女儿的关系，从而把“钱氏食品厂”这个大客户，彻底变成他的“家族产业”。
而去，对钱秀牛来说，同样有她的目的。
她要去看看，谢小花长大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也要让谢小花亲眼看看，她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父亲，如今是如何“礼贤下士”的。
她要让谢小花心里残存的那点不甘和委屈，在今天，彻底烟消云散。
这不只是一顿饭。
这是另一片战场。
见钱秀莲发了话，谢小花和张家成对视一眼，终究没再反对。
谢国民顿时大喜过望，屁颠屁颠地跑去打电话借车。
没过多久，一辆乌黑锃亮的伏尔加轿车就停在了厂门口。
这在当时，可是只有地市级领导才能享受的待遇。
一路上，谢国民都在没话找话，干巴巴地介绍着沪市的夜景，车厢里的气氛尴尬而沉闷。
车子最后停在一栋颇有年头的家属楼下。
谢小花的家在三楼。
当脚踩上那熟悉的、昏暗的水泥楼梯时，谢小花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她扶着冰冷的楼梯扶手，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一条通往过去的幽深隧道里。
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她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围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但眼角的深刻皱纹和鬓边的银丝，还是暴露了岁月的磋磨。
她就是谢小花的母亲，王琴。
“小……小花？”王琴看到门口的女儿，先是愣住了，随即眼眶瞬间就蓄满了泪，双手无措地在围裙上反复擦拭。
“哎呀，快，快进来！外面风大！”
她热情地把几人迎进屋里。
屋子不大，两室一厅的格局，但被收拾得一尘不染。
客厅的八仙桌上，已经密密麻麻摆满了七八个菜，鸡鸭鱼肉，琳琅满目，显然是倾尽了全力准备的。
白天那个被谢国民一脚踹走的谢卫东，此刻正局促不安地贴着墙角站着。
看见他们进来，他脸上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姐……姐夫……”
王琴一把拉住谢小花的手，左看右看，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瘦了，在乡下吃了不少苦吧……”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每个字里都浸透了迟来的愧疚。
谢小花任由她拉着，心底却掀不起半点波澜。
她只是觉得，眼前这个泪眼婆娑的女人，很陌生。
“妈，我挺好的。”她轻声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快坐快坐！”谢国民满面红光地招呼着张家成和钱秀莲，“家成，来，坐我旁边！钱大姐，您快请上座！”
一顿饭，吃得极其别扭。
王琴和谢国民几乎是抢着给张家成和钱秀莲夹菜，嘘寒问暖，问的也全是厂里的规模，一年的利润，未来的规划。
那股子热情劲儿，仿佛张家成不是什么乡下女婿，而是省里来的大领导。
在谢国民凌厉的眼刀子逼视下，谢卫东哆哆嗦嗦地站起来，端起一杯满满的白酒。
“姐，姐夫，还有……钱厂长。”他的声音都在发抖，“白天是我不对，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混蛋！我给你们赔罪！我自罚三杯！”
说完，他真的就梗着脖子，“咕嘟咕嘟”连灌了三杯白酒，呛得满脸通红，弯着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钱秀莲看着这一家人的卖力演出，一个字都没说。
她只是夹起一块鱼肉，用筷子慢条斯理地挑着里面细密的刺，神情专注，仿佛那不是鱼，而是一件精密的艺术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琴终于把话题引到了她最想说的事情上。
她幽幽叹了口气，再次拉住谢小花的手，眼泪说来就来。
“小花啊，你别怪爸妈狠心。当年……当年让你下乡，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啊。你哥他身体不好，我们是指望他留在城里给我们养老送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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