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买缸
挑着剩下的两小捆柴,陈禾再次融入了南城晌午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巷。依旧朝着武馆所在的胡同方向走去,习惯性地散开感知,笼罩那座院落。
院子里,弟子们依旧在师父的带领下,进行着雷打不动的晨练,马步、冲拳、步法转换,一丝不苟。陈禾的心神却不像最初那般全神贯注、如饥似渴。基础的架子、发力的要领,早已偷学得七七八八。
此刻更多的是一种观察和确认,看看那些资深弟子或者教练是否会偶尔演练些不一样、更高深的东西。但看来今天依旧是夯实基础的路子,感知了片刻,未见任何新意,便也安下心来,开始扯开嗓子,认真地叫卖起来。
“卖柴咯!干爽耐烧的枣木柴,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嘞!”
陈禾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又因连日吆喝而略显沙哑,在这充满各种叫卖声的街市上,并不算突出,却自有一股韧劲。
今天的生意似乎格外好些。也许是这个“卖柴的小山东”口碑渐渐传开,都知道他的柴火质量好,分量足。
陈禾先是给前几天定下柴火的私塾老先生家送了一捆,又给那条安静巷子里约好的人家送了两捆,染坊的老板娘今天也要了一捆,就这样挑着担子,在南城的大街小巷中穿梭,应对着各式各样的主顾,熟练地讨价还价,收下一枚枚带着体温的铜钱。
等到日头偏西,约莫是半下午的光景,放在家里的小捆柴,竟然全部售罄。摸了摸怀里那个变得沉甸甸的旧钱袋,里面装着足足六十四个大子儿。这感觉,与从空间里取出金银财宝时的那种隐秘和刺激截然不同,却别有一番滋味。
揣好钱,想起家里还缺个水缸。昨天只是用木桶暂时应付,终究不便。向人打听了,朝着珠市口附近一片卖日用杂货的区域走去。那里店铺林立,各种坛坛罐罐、竹木器具堆放在店门口,空气中弥漫着陶土、竹篾和桐油混合的气味。
陈禾走进一家看起来货物齐全、老板面相也还算实在的杂货铺,目光在大小不一的水缸间游走。最后,相中了一个看起来胎体厚实、釉面均匀、容量适中的灰褐色陶缸。
“掌柜的,这缸是几担的,多少钱?”陈禾看着一个中号的缸问。
掌柜的是个戴着瓜皮帽的中年人,正拿着鸡毛掸子掸灰,闻声转过头,打量了一下陈禾,见他虽是个孩子,但眼神清亮,衣着干净,便答道:“小哥,这可是‘四担缸’,瞧瞧这缸壁,厚实着呢,存水不渗不漏,60个大子保您用个十年八年没问题。”
陈禾心里估算了一下,四担水,足够用上好几天了。便开始与掌柜的讨价还价:“掌柜的,您看能不能再便宜点?四十五个大子儿成不?”
一番你来我往,掌柜的最终拗不过陈禾的执着,以四十八个大子儿成交。陈禾小心翼翼地从钱袋里数出铜钱,递了过去。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重的大缸,也没想着自己弄回去。遂看向掌柜的,杂货铺掌柜见怪不怪,直接朝着街口喊了一嗓子:“嘿,窝脖儿,来活儿了!”
声音刚落,一个蹲在街角、身旁放着一根粗木杠和几圈麻绳的精壮汉子立刻小跑了过来。这就是“窝脖儿”,是老北京城里专门替人搬运重物的脚夫。
“这位小哥儿,您这缸要送到哪儿?”窝脖儿脸上堆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
“竹竿巷,不远。”陈禾说道。
“得嘞!您瞧好吧!”那窝脖儿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将麻绳在木棍上绕了几圈,打成一个牢固的结,然后弯腰,双臂抱住缸沿,腰部一挺,低喝一声,那个沉重的四担缸便被他稳稳地搬起,放在了绳子结中,调整了一下位置,将木棍扛在了肩头,一用力,绳结收紧,缸就稳稳的固定在绳结中了。他脚步稳健,缸身几乎不见晃动。
陈禾在前面引路,一路将其安妥地送回了竹竿巷的小屋门口。看着窝脖儿额角渗出的汗珠和肩膀上被木杠压出的深痕,陈禾额外多掏了一个大子,连同讲好的五个大子工钱,一共六个大子,递了过去:“辛苦您了,大哥,买个烧饼吃。”
那窝脖儿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更真诚的笑容,连连道谢:“哎呦,谢谢小哥儿!您太客气了!以后有活儿还找我!”说完,才扛着他的木棍和绳子快步离去。
安置好水缸,陈禾心情愉悦。在回来的路上,看到有农人挑着担子卖剩下的青菜,便花了两个大子,买了一小把有些发蔫但还算水灵的菠菜,准备晚上煮到疙瘩汤里。
刚把菠菜放进屋,就听见胡同里传来那熟悉而悠长的吆喝声:“甜——水——嘞——”
正是卖水的“水三儿”推着独轮水车过来了。陈禾赶紧拿出60个大子,买了10个水牌,一个水牌换一担水。可够贵的,10个水牌够他1天卖柴的钱了。
又用4个水牌换了4担水,请水三儿给他的水装到水缸里。看着清亮的井水哗哗地注入缸中,慢慢涨高,他心里琢磨着,以后吃水大部分还是要靠空间,否则这钱花的心疼。
日头西沉,天色渐晚。陈禾蹲在自己那小灶披前,开始引火准备做晚饭。细柴在灶膛里噼啪作响,橘红色的火苗刚刚稳定地升腾起来,院门口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和洋车轱辘的动静。
是拉洋车的李大力李大哥收车回来了。他把车靠在院墙边,一边用汗巾掸着身上的尘土,一边就瞧见了正在灶前忙活的陈禾。
“呦嗬!小山东,行啊!这才几天,你这屋里屋外、锅碗瓢盆、连水缸都置办齐了,这小日子算是支棱起来了啊!”李大哥嗓门洪亮,带着拉车人特有的爽朗。
陈禾抬起头,就着火光露出一个腼腆又带着点小自豪的笑容:“李大哥回来啦。俺就是瞎鼓捣,总算有个家的样儿了。”手里没停,用火钳调整了一下灶里的柴火,让火烧得更旺些。
“挺好挺好!小子够立事!”李大力赞了一句,走到自家门口的水盆前,哗啦啦地开始洗脸。
这时,西厢的孙先生也提着他的布兜和写字家什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他看到陈禾灶膛里跃动的火光和锅里开始冒出的热气,扶了扶眼镜,温和地打招呼:“小陈兄弟,生火做饭呢?”
“哎,孙先生下工了。”陈禾应着,顺势拿起葫芦瓢,从水缸里舀了点水洒在即将沸腾的锅沿周围,“俺熬点疙瘩汤。先生吃了没?”
“尚未,尚未。”孙先生摇摇头,走到自家门口,也准备生他那小炉子。他看着陈禾利落的动作,感慨道:“《论语》有云‘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小陈你自食其力,善哉。”
陈禾没太听懂,好像上学的时候没学过这句?但知道是夸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继续去洗那把菠菜。
正忙着,对面倒座房的赵嫂子风风火火地端着一盆水出来,“哗”地一声泼在墙角,嗓门又亮又脆:“我老远就听见动静了!小山东,今儿个开火大吉啊!做的啥好饭?”
“赵嫂子,”陈禾抬起头,扬了扬手里湿漉漉的菠菜,“就煮个菠菜疙瘩汤。”
“挺好!热热乎乎的吃着舒坦!”赵嫂子说着,扭头朝屋里喊了一嗓子:“小虎!别趴地上玩了,瞅你那一身土!快进来洗手!”喊完,又对陈禾笑道:“你这啥都置办齐了,往后这院里就更热闹了!”
“嗯呐!”陈禾用力点点头。麻利地将菠菜撒进翻滚的面疙瘩汤里,食物的香气混合着炊烟,在这小小的院落里弥漫开来。
热乎乎、连汤带水地吃下肚,驱散了一天的疲惫,浑身都暖洋洋、舒坦无比。
吃完饭,把粗陶烧水壶坐在灶上,利用灶膛里未熄的余温慢慢加热着洗漱用的水。
夜色如同缓缓拉上的幕布,彻底笼罩了竹竿巷。家家户户的窗口陆续透出昏黄的灯光,夹杂着大人呼唤孩子、碗筷碰撞的声响。陈禾闩好门,吹熄了油灯,小屋瞬间被黑暗吞没,只有窗外邻居家隐约透进的微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陈禾在小屋中央特意清理出的空地上,再次摆开了偷学来的马步架势。黑暗中,他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心神沉浸在身体的感觉之中。
这一次练习冲拳,感受着腰胯发力,力量顺着手臂贯注于拳锋之时,脑海里不时闪过王屠户清晨分割猪肉,那精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运刀画面。那种对力量的控制,对时机的把握,对结构的利用,似乎让陈禾对“力要顺达”、“发于根节”这些武学要诀,又多了半分说不清、道不明,却真实不虚的体会。
一趟拳练下来,直到浑身微微出汗,气血通畅,才缓缓收势。用灶上温着的水仔细擦了身,刷了牙,感到一种由内而外的洁净与松弛。
爬上炕,躺在白天晒过,蓬松起来的孺子上,听着窗外传来的、邻居家模糊的絮语声、孩子不肯睡觉的哭闹声,以及远处街面上隐约传来的、打更人梆子那“笃——笃——笃”的悠长回响,在这片嘈杂而又充满生活气息的市井背景音中,心神宁静,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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