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置办工具
午后,陈禾在街边摊子上买了两个芝麻烧饼,就着自带的凉水匆匆下肚,算是解决了午饭。填饱肚子后,不敢耽搁,迈开步子往回赶。师父王承根之前介绍过针线胡同的周铁匠和果子巷的李木匠,都是手艺扎实、价钱公道的手艺人。
循着记忆里的方位,陈禾很快找到了针线胡同。还没进巷子,那熟悉的“叮当”声便传了过来,一声接着一声,极有韵律。走近一看,一间门脸敞开的瓦房,墙壁黝黑,门口挂着几把打好的菜刀、柴刀。
屋里空地当中立着个砖砌火炉,炉火正红。一个瞧着三十出头的精壮汉子,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汗水直流,正抡圆了胳膊,一锤一锤地砸在烧红的铁料上,火星子随着敲击四处飞溅。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徒弟,忙着拉风箱、用长钳翻动铁料。
陈禾安静地站在门口,耐心等着。直到那汉子将初步打出形状的铁件夹回火中煅烧,停下锤子,拿起肩上搭着的破布擦汗,陈禾才赶紧上前两步,拱手行礼,开口道:“周师傅,打扰您干活了。俺是南城王屠户王承根介绍来的,想请您给打几样合用的家伙什。”
那铁匠周师傅闻声转过头,目光在陈禾身上扫过,见他年纪虽轻,但身形挺拔,眼神沉稳,便停了锤子,洪亮地问道:“王师傅介绍来的?你也是干屠户行当的,来打造刀具?”
陈禾赶紧点头,微微躬身:“是,周师傅。我是王师父的徒弟,姓陈。师父说您手艺顶好,让我一定来您这儿置办家伙什。”
一听是王承根的亲传徒弟,周大锤脸上的表情立刻热络了几分,他放下锤子,用搭在肩上的汗巾擦了把脸,招呼道:“原来是王师父的徒弟!快请进,屋里说。王师傅是实在人,他的徒弟肯定错不了。要打些什么,尽管说,我这儿别的不敢夸,打出来的家伙什绝对让你用得顺手!”
陈禾依言走进铺子,把早就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的清单清晰报出:“劳烦周师傅,俺想定一套杀猪的家什。两把切肉的牛耳尖刀,一把砍骨头的厚背斧子,两把分割切肉用的手刀,二十把小双头挂肉钩,两把大的双头钩,两把提肉钩,一根五尺长的铁通条,再来两个卷柄瓦片刮毛刀,还有一根镗刀棍。”
周大锤一边听,一边从旁边架子上拿起半截炭条,在一块用来记事的破木板上划拉着。听完,他点了点头:“嗯,都是你们这行当里常用的家伙。既然是王师傅介绍来的,工料钱都给你算实惠点。牛耳尖刀最考究,钢口得好,要硬中带韧,一把算你一块二毛钱。砍骨斧子沉,用料实诚,工也多,算一块五。分割手刀好用就成,一把八毛。小挂钩一毛一个,二十个就是两块。大挂钩两毛一个,两个四毛,提肉钩一个两毛,两个4毛。通条费料,算六毛。卷柄瓦片刮毛刀活儿麻烦,费工夫,两把一块钱。镗刀棍用料不多,但也是好刚,算你两毛。”他略一停顿,心算极快,“拢共是九块一毛钱。零头给你抹了,给九块整大洋就成。”
这价钱比陈禾自己预估的还要便宜些,知道是师父的面子起了作用,连忙诚恳道谢:“多谢周师傅!这价钱太厚道了。”
“成了,三天后这个时候来取货,保准都是好钢口,让你用得顺手又耐用。”周大锤摆摆手,不再多话,转身又招呼徒弟添煤,自己则再次抡起了那沉甸甸的铁锤。
陈禾利索地付了定钱,不再打扰,转身离开依旧响着叮当声的铁匠铺,脚下不停,又奔着果子巷去了。
李木匠家住在果子巷里,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院子不算宽敞,但被主人收拾得井井有条。院当中搭着个敞棚,底下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木料,空气里飘散着松木和刨花的清香。
一个看着四十多岁、腰间围着粗布围裙、手上满是老茧和划痕的汉子,正拿着墨斗在一条长凳上仔细比划、弹线,看来就是李师傅无疑。他两个儿子,一个二十出头,一个十七八岁光景,也在旁边忙碌,一个用力推着刨子,刨花一卷卷落下,另一个则蹲在地上,仔细地组装着凳子的榫卯。
靠院墙边,一个身形利落、同样系着围裙的中年妇人坐在小马扎上,正低头专注地捡着豆子,几缕头发散落在额前,也顾不上拢一下。一个年轻妇女在院角的井边用力搓洗衣裳;两个半大孩子则绕着木料堆追逐嬉闹,整个院子充满了活生生的烟火气息。
陈禾迈步进院,走到那中年木匠跟前,客气地开口:“李师傅?打扰您了。俺是南城王屠户王承根师父介绍来找您的,想请您给铺子打些家具。”
李师傅闻言抬起头,放下墨斗,像是没听清,脸上带着些疑惑,但语气很和气:"这位小兄弟,你刚说,铺子?什么铺子?"
陈禾赶紧上前半步,微微躬身:"李师傅,怪我没说清楚。俺叫陈禾,是南城王屠户王承根师父的徒弟。刚出师,在北城南锣鼓巷盘下个小铺面,打算开个肉铺。师父说您手艺好,特意嘱咐我来请您打些家具。"
"原来是王师傅的徒弟!"李师傅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出师自立门户,好事!南锣鼓巷那地方不错。"他边说边解下围裙,"既是王师傅介绍的,那没得说。小陈师傅稍等,我拿上尺子,这就跟你去量尺寸。"
说着对院里招呼一声:"我去北城量个尺寸,你们接着干活。"
李师傅回身走进屋里,取了皮尺、矩尺和一小截铅笔、本子,跟着陈禾便出了门。两人脚程都不慢,从果子巷穿出去,经虎坊桥往北,再顺着前门东大街、东交民巷北沿一路往东,过王府井大街北段,又穿了几条胡同,走到南锣鼓巷南口那三角铺面时,用了差不多用了一个半小时。
掏出钥匙打开门锁卸下门板,李师傅跟着陈禾走进空荡荡的铺子,他站在屋子当中,转着圈看了看,尤其留意了屋顶和墙壁的结构,点头赞道:“这铺子位置是真不赖!把着路口,是个金角,光线也好!”
陈禾把自己的设想和要求细细说了一遍:“李师傅,我是这么想的。在这大门左边,横着做一个长六尺六(2.2米)、宽三尺二(1.5米)的大肉案,案子就牢牢顶住这左边的墙。右边留出个大概两人并排能过的通道就成。案子上头,还得劳烦您从这棚顶给吊下来一根结实的横杠,要能挂得住下水、骨头,一定得牢靠,分量不轻。
然后,在这大门肉案后面三尺多远的地方,靠着左边这面墙,再做一个四尺五(1.5米)、宽三尺(1米)的小案板,平时用来暂时放放肉,或者处理些零碎。右边这面墙,想请您打个放置杀猪刀具的木头架子,得稳当。
另外,还需要打四条厚实的长条凳,一张结实的八仙桌,四个到膝盖那么高、能装水的厚实木桶,一个直径四尺五(1.5米)的能洗澡的大木盆。阁楼上,简单点,需要一张能睡觉的床,一个存放衣物的衣柜,一个书桌,一把椅子。最后,再麻烦您给做一块‘陈记肉铺’的木头招牌和一个写着“售罄”的小木牌,小木牌到时候我挂门外。”
李师傅一边听,一边拿着皮尺在陈禾说的地方仔细测量,不时用炭笔在墙上、地上画下标记。听到肉案的要求时,他停下动作,指着靠门的位置,语气认真地说:“小陈师傅,你这靠门的大肉案和里头的小肉案,料子可不能将就。
我这儿啊,正好还存着一段四尺五粗的老榆木的料,木质紧密,粗实着呢。给你这大案面破成六尺六长、三尺二宽、十二寸(40cm)厚的独板面,小案面做成四尺五长,三尺宽,六寸(20cm)厚的。那真是再合适不过!老榆木这木头,最是硬实,耐磨,耐磕碰,沾了油腥血水也不容易腐烂,做好了只要你保养得当,传上几代人都行!
至于条凳、桌子、木桶、澡盆、床、衣柜、书桌、椅子这些,就用常见的松木,料子实惠,做出来也照样耐用。”
他嘴里默算着用料和工时,片刻后抬头道:“这些活儿加起来,料加上工,大概得三四天工夫。你看这样行不行?”
陈禾对李师傅的实在和推荐非常满意,尤其那老榆木的肉案,正是他想要的,确实结实耐用,当即点头拍板:“行!李师傅,就按您说的办,都用好料子,工钱该多少是多少,只要东西做得扎实就好。”
李师傅见陈禾如此爽快,心里也高兴,便掐着手指算道:“小陈师傅是爽快人,我也给您个实在价。两个榆木大案是重头,料好,但工不算复杂,算您三块五。松木的条凳、桌子、木桶、澡盆、床、衣柜、书桌和椅子,加上刀架和招牌,这些加起来算五块五。全部拢共算九大洋。小木牌我送您了,您看如何?”
这个价钱正在陈禾的预料之中,甚至比他自己估摸的还稍低一些,知道李师傅确实没乱要价,便痛快应下:“成!就按李师傅说的,九块大洋。”
双方谈妥了具体价钱,定好了三日后开始送货安装,两人便锁好铺门,一同返回南城。在果子巷口李师傅家院子门前道别时,西边的天色已经泛起了橘红,已是黄昏时分。
陈禾站在巷口,看着李师傅进了院门,这才转身,加快脚步走向师父王承根家。
师娘张秀芹正在院里收着晒了一天的衣裳和被褥,见陈禾脚步匆匆地进来,脸上便带了笑:“小禾来了?事情办得还顺利?快进屋喝口水,你师父在屋里歇着呢,正念叨你。”
陈禾应了一声,跟着师娘进了屋。王屠户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睁开眼,见是陈禾,脸上那丝疲惫似乎消散了些,直接问道:“事情都办妥了吗?”
陈禾在师父下首的凳子坐下,先接过师娘递来的一碗温开水,道了声谢,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这才缓过气来,仔细回话:“师父,今天一天事儿都挺顺的。上午先跟着张管事去了行会,把手续都办利索了,‘陈记肉铺’登了记,预缴了份子钱和肉税,官票也领到手了。”
稍歇口气,继续道:“张管事人很周到,带着我把南锣鼓巷那片的关系都跑到了。分驻所的李所长、保甲上的丁保甲,还有北城门的胡队长,都见了面送了礼。张管事还私下给了我个条子,是北边秦家村猪场老板赵振山的住址,说是咱山东同乡,猪场里的猪品质好。”
王屠户仔细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着,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张明德是个能办事的。赵振山这名儿我听过,是莱州府那边的,既然张管事牵线,准错不了。地面上的关系打点到了,往后行事就方便许多。”
“是这么个理儿。”陈禾接过话头,“下午紧跟着就去置办家伙了。铁匠周师傅那边定了一套全乎的,拢共九块钱,三天后取。木匠李师傅也跟着去铺子里量了尺寸,定了两个老榆木的肉案,还有些必需的桌椅板凳、床柜木桶,加上招牌,谈好了九块大洋。”
师娘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话:“这一天的花销可是不小。”
“开张立业,这些钱省不得。”王承根对妻子摆摆手,目光转回陈禾身上,带着赞许,“周大锤和李木匠都是实在人,他们应承了,东西就差不了。行会的手续、地面的打点、营生的家伙,一天之内能把这些头绪都理清楚,办妥当,很好。”
陈禾谦虚:“都是师父您前期指点得到位,我不过是按着路子去跑跑腿。”
“该教的我都教了,往后路怎么走,看你自己的了。”王承根语气平和,“这几天正好把一些零碎东置办置办。”
“哎,我知道的,师父。”陈禾认真应下。
又坐了一会儿,见师父面露倦色,陈禾便起身告辞。师娘将他送到院门口,看着他身影消失在巷子拐角,这才转身掩上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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