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后续影响
日头升得老高,毒辣辣的阳光透过阁楼的窗户,直直地照在陈禾脸上,这才把陈禾从睡梦中晃醒。慢悠悠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夏日的闷热即使在清晨也挥之不去。打了个哈欠,趿拉上放在床边的拖鞋,一步步挪下通往铺面的直梯。
铺子里依旧空荡荡,肉案上光溜溜的,映着从门板缝隙里透进来的几缕阳光,能看到灰尘在里面跳舞。陈禾走到门口,一块块卸下厚重的门板,靠在墙边码好。屋外的热气混着街上的尘土味儿一股脑地涌进来。
转身从墙角拎起使用了很久的的木盆,走到屋里的水缸前,掀开木盖,用葫芦瓢舀了半盆凉水拿上牙具。端着盆走到屋檐下的阴影里,将盆放在台阶上。拿起牙粉和快秃了毛的牙刷,蘸了点水,不紧不慢地刷起牙来。
洗漱完毕,把盆里的水泼在门前的台阶上,滋啦一声,水渍很快就被蒸干了。回到屋里,陈禾先是习惯性地走到屋角,掀开水缸的木盖子看了看水位。
接着蹲到煤球炉子前,清理炉灰,换上新的煤球引燃。待蓝色的火苗稳定升起,陈禾转身走到通往阁楼的直梯旁,利索地爬了上去。阁楼里,靠近床脚的地面上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布口袋。陈禾解开扎口的麻绳,从里面舀出一碗黄澄澄的棒子面,倒入一个粗陶盆里。
下了阁楼,在锅里加上适量的凉水。这时炉火也旺了,等水烧开时,就把调好的棒子面糊缓缓倒入锅内,用筷子顺着一个方向搅和成均匀的面糊。随着加热,面糊渐渐凝固,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粗粮特有的香气。
陈禾用锅铲慢慢搅动,防止粘锅,直到一锅浓稠的棒子面粥熬好。将粥盛到一个大陶碗里,端到大肉案上。又回身从放在小肉案上,装着咸菜的小陶罐里,用筷子夹出几根酱黄瓜,放在一个小碟子里。
这就坐在肉案后面,吹着气,慢慢喝着烫嘴的棒子面粥,就着脆生生的酱瓜,解决了这顿简单的早饭。空间里面存着的在各个饭店卖的食物都是关门偷偷吃的,而每天的早饭就是这样打开门做一碗玉米糊糊吃。
吃饭前已经给那个大铜壶添满水,坐在煤球炉上烧着。水还没开,陈禾便从小案板上把紫砂茶具用托盘端到大肉案上。水一滚,烫壶、置茶、高冲、低泡,一套动作做得有模有样,虽然算不得多雅致,但已经透着熟练劲儿。泡好的茶倒入紫砂壶中,连同一个小茶杯,一起放到外面大肉案上。
陈禾自己也绕到肉案后面,在长条凳上坐下,又取出一本纸张有些发黄的《西游记》,翻到上次看的地方,就着壶里的茶水,慢悠悠地读了起来。阳光渐渐爬过门槛,晒到脚边,空气里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偶尔啜饮茶水的细微声响。
约莫到了上午九点来钟,地安门大街上原本惯常的市井嘈杂被一种异样的喧闹取代。凌乱的脚步声、粗声大气的吆喝声,还有卡车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
陈禾的目光没从书页上抬起,但左手手指无意识地在肉案光滑的榆木表面上轻轻敲击了。空间悄无声息地向前方铺展开去。
感知范围内,大街上的景象清晰地映射在脑海。一队队穿着土黄色军装的伪军,扛着麻包,拖着缠满铁刺的木马、铁丝网,在各个路口忙碌着。麻包被垒成临时的掩体,铁丝网被拉开,设置了路障。
卡车停在街心,不断有士兵跳下来,在军官的呵斥下加入布防。街两旁的店铺,门窗大多开了条缝,后面是惊疑不定的目光,没人敢大声询问,只有窃窃私语像蚊子一样在闷热的空气里传播。
“这……这又是闹哪一出啊?”一个略带惊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陈禾这才抬起眼皮,看见邻居阎埠贵正贴着屋檐下的阴影,小心翼翼地挪过来。
“不清楚。”陈禾合上书,顺手拿过紫砂壶,往旁边一个空茶杯里斟了七分满,推到肉案另一边。“老阎大哥,喝杯茶。”
阎埠贵赶紧接过茶杯,也顾不上烫,吹了两口就呷了一下,目光还粘在街面上那些伪军身上。“这架势,看着吓人啊。别是又要出什么大事了吧?”
陈禾端起自己的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茉莉花的香气在舌尖散开。“谁知道呢。咱们自己这日子已经过得够艰难了,少打听,少惹事,平平安安就好。”
阎埠贵闻言,像是被点醒了,连连点头,把杯子里剩下的茶水一口喝干:“对对对,陈老弟说得在理。祸从口出,祸从口出。”说着,把空茶杯放回肉案,又顺着屋檐,猫着腰溜回了自己的铺子。
接下来的几天,戒严的态势非但没有解除,反而愈发严厉。地安门大街各个路口都用沙包和铁丝网封死了,只留出窄窄的通道,有伪军和偶尔出现的小日子兵持枪站岗。出入都要被反复盘查身份,稍有迟疑或是答话不顺,立刻就会被拉走,下场不言而喻。
陈禾依旧每天卸下门板,又依旧在没有任何生意的情况下,在天黑前把门板一块块装回去。煤球炉子每天照旧生起,烧水,泡茶,那本《西游记》被翻来覆去地看。空间偶尔展开,探查一下街面的情况,更多的时候是收敛着。
日子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一天天熬过去。街面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即使有,也是步履匆匆,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谣言开始像地下的暗流一样,在街坊邻居之间悄悄传递。
这天午后,陈禾正坐在肉案后假寐,对面钱记酒馆的钱满仓瞅着街口伪军,飞快地溜了过来,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听说了吗?出大事了!”
陈禾睁开眼,看着钱满仓。
钱满仓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使馆区里头,死了个小日子大官!听说是个叫黑藤的什么机关长!”
旁边绸缎庄的周文站在自家店门前,望着冷清的街道,听到钱满仓的话,也顺着屋檐的阴影慢慢踱了过来。
“这事……我也隐约听说了两句。”周文也低声说:“动静闹得不小。”
钱满仓见有人搭话,谈兴更浓了些,往前凑了凑,几乎是用气声说道:“我这也是早上听隔壁胡同拉洋车的说,死的是个小日子头目,叫黑藤,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周文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街道,语气带着点意味深长:“看来这一个月来的阵仗,根子就在这儿了,只是那些被抓的。”
“谁说不是呢。”钱满仓叹了口气,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压得更低,“还听说,好些个平日里在使馆区里做事的汉奸,也跟着倒了霉,悄没声地就没了踪影。”
周文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吐出两个字:“活该!”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语气里的冷意却清晰可辨。
钱满仓没再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便各自移开了目光,重新望向死寂的街道,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沉闷空气里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
接下来陈禾从不同的邻居对话中断断续续地拼凑起来。黑藤的死引发的震动远超预期。日伪像被捅了马蜂窝,全城戒严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据说不明不白被抓走、下落不明的人已有好几百。使馆区内一次秘密清洗,不少投靠日伪的中国人也被牵连进去。
街坊邻居们提起这些汉奸的遭遇,无不偷偷拍手称快,语气里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恨和一丝快意。
然而,坐在肉案后的陈禾,听着这些带着庆幸和解气的议论,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目光会落在空荡荡的、被阳光晒得发烫的街面上,停留那么一瞬。
那壶茉莉花茶喝到下午,味道已经淡得像白水。陈禾起身,把凉透的茶根泼在门前的地上,看着水渍迅速消失。收起茶壶茶杯,拿到屋后,用清水慢慢冲洗。
手指摩挲着紫砂壶温润的壁沿,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脑海里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黑藤卧室里迅速浸透被褥的暗红,空间里新增的、数量惊人的大黄鱼、小黄鱼和银元,邻居们议论时那解恨的表情,还有那几百个据说被抓走后就音讯全无的人。
冲洗茶杯的手停顿了一下。水龙头里细细的水流落在杯壁上,溅起细小的水花。陈禾深吸了一口夏日午后灼热的空气,胸腔里却感觉有些发闷。
默默地把洗好的茶具擦干,放在案板上。转身看了看依旧空寂的铺面,走到门口,开始一块块上门板。厚重的门板被抬起,嵌入门槛和门楣的凹槽,发出沉闷的响声。每上一块,铺子里的光线就暗一分,直到最后一块门板合拢,插上门栓,将外面那个戒严的、纷扰的世界彻底隔绝。
阁楼上更是闷热。陈禾没有点灯,在黑暗中脱下汗湿的布衫。就这样光着膀子,走到窗边,透过窗纱看向外面。街对面,钱满仓的酒馆也早早关了门。整条南锣鼓巷,死寂一片,只有远处路口伪军岗哨偶尔晃过的手电光柱,像鬼火一样飘忽。
站在原地看了许久,直到夜色完全笼罩下来。陈禾才慢慢转身,走到床边,躺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的屋顶。
想着空间里的庞大财富,此刻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黑藤的死,似乎也并没有带来预想中的畅快。那几百个因为这次行动而被卷入、可能已经遭遇不测的陌生人,还有那些在使馆区清洗中消失的、不知其中是否有隐姓埋名的自己人,这些念头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
刺杀一个或者几个鬼子军官,搬空他们的库藏,固然能解一时之气,也能充实自己的荷包。但于这滚滚向前、充满苦难的时代洪流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历史的大势,终究是千千万万人共同作用的结果。一次鲁莽的、只图一时痛快的单独行动,换来的可能是更多无名者的牺牲,甚至可能打乱某些更深层次的布局。
陈禾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胸腔里那股闷胀感,似乎随着这口气吐出了一些,但一种更深的沉重感,却沉淀了下来。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陈禾拉过薄被,盖在肚子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戒严或许还会继续,肉铺依旧无肉可卖。但有些想法,已经在心里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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