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艰难的日子又来啦
京城的天,仿佛刚放晴了一瞬,便又被更浓的阴霾笼罩。老百姓们敲锣打鼓、欢天喜地地送走了横行霸道的小日子,满心以为从此就能拨云见日,过上期盼已久的美好生活。可这盼来的“光复”,滋味却比想象中要苦涩得多。
大伙儿很快就发现,这后来接管的“国府”,其做派比起小日子来,竟是有过之而无无不及,真真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
小日子投降的鞭炮碎屑还没被秋风扫尽,一队队穿着体面、趾高气扬的“接收大员”便如同嗅到腥味的蝗虫,蜂拥进了京城。他们打着“接收敌伪资产”的堂皇旗号,干的却是巧取豪夺、中饱私囊的勾当。
城里的工厂、仓库、宅院,但凡是小日子留下或是被指认为“敌产”的,无论公有私有,都成了他们肆意瓜分的肥肉。这帮人被称为“接收大员”,可在老百姓的嘴里,他们就是名副其实的“劫收大员”!
一时间,京城乌烟瘴气,贪污腐败之风甚嚣尘上。更令人齿冷的是,那些昔日里替小日子跑前跑后、为虎作伥的汉奸、维持会委员,此刻竟也摇身一变,靠着金银开道、贿赂那些手握接收大权的“大员”,纷纷洗白身份,有的甚至混入政府,披上了一层“抗战功臣”或“地下工作者”的光鲜外衣。
而那些原本就精于算计的商贾,更是趁机上下打点,用极低的代价从“接收大员”手中大量购买本属于国家和人民的工厂、房产,完成了一轮血腥的原始积累,资产如同滚雪球般膨胀。
就比如陈禾还算熟悉的那个娄半城,听说他就是在这个当口,左右逢源,上下其手,家业在短短时间内竟扩充了十倍、百倍不止,这“半城”的名号,倒是愈发名副其实了。
每当想起这些,陈禾心里就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前世躺在出租屋的板床上看小说时,常看到那些穿越重生回去的主角,一个个都上赶着要去拯救这个娄半城,最不济也要偷偷递个消息,提醒他们“风向要变,快跑”。
陈禾就纳了闷了,这些作者写的主角,明明都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底层社畜,怎么一朝穿了越,就纷纷跟资本家共起情来了?那娄家的万贯家财,难道真是靠着他娄振华本人勤扒苦做、一点一滴攒下来的?
在这兵荒马乱、人命如草芥的世道,能积累起“半城”的家业,背后若是没有几分趁火打劫、投机钻营乃至见不得光的勾当,谁信?你信吗?不会吧?不会吧!
在陈禾看来,同情这些大小资本家已经够离谱的了,更可气的是,那些小说里,往往还把对这个国家建设贡献最大群体之一的工人群体,写得不是愚昧无知,就是奸猾懒惰,一个个面目可憎,恨不得让人喊打喊杀。
可以说,这些作者多半是受了某些电视剧脸谱化创作的影响,可他们偏偏还要在那种剧情基础上变本加厉,将一些或许有些小缺点、但本质淳朴善良的市井工人和小市民,写得又蠢又坏,这就实在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了。
陈禾在这四合院的隔壁住着也有些时日了,每日里和这些邻居打交道,冷眼瞧着,就算是那些同人小说里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头号“反派”贾张氏,其实也远没到那么惹人厌的程度。
如今的贾家,男人没了,顶梁柱塌了,全靠贾张氏这个寡妇给人缝缝补补、浆洗衣服、做点手工零活来勉强支撑门户,根本不像同人里编排的那样好吃懒做,专门吸血。她身上确实有些小毛病,比如爱占点小便宜,买棵葱都恨不得多饶头蒜;再比如嘴有点碎,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地传个闲话。
可这都是底层小民在艰难求生中养成的一点生存智慧,与资本家那种敲骨吸髓、鲸吞天下的贪婪无度比起来,到底哪个更可鄙,哪个更高尚?答案不言自明。
闲话休提,且说眼前。自打这国民政府“接收”了京城之后,幺蛾子是一个接着一个,就没让老百姓过过一天消停日子。先是“劫收大员”们贪婪无度地掠夺本该属于全体老百姓的敌伪资产,搞得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这波风潮还没完全平息,更猛烈的风暴便接踵而至,法币和关金券的币值(关金券是特定时期缴纳关税的专用货币,作为货币和法币并行流通),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泻千里,那贬值的速度,简直比人吃坏了肚子急着找茅房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
这天清晨,陈禾照例在自己的小肉铺里忙碌。半上午光景,案板上好的猪肉已经卖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些猪下水、骨头棒子之类的杂碎还挂着。阳光斜照进铺子,在沾着油渍的肉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时,从街角拐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面色焦黄,推着一辆吱呀作响的独轮车,车上摞着几个鼓鼓囊囊、沉甸甸的麻袋。陈禾抬眼一看,觉得有些面熟,应该是附近几条胡同里的老街坊,只是叫不上具体名字。
那汉子把独轮车停在肉铺门前,用脖子上搭着的汗巾擦了把额头的细汗,这才走到肉案前,指着挂在横杆上的一副颜色暗红的猪肝,嗓音带着些沙哑问道:“陈掌柜,您这猪肝怎么卖的?”
陈禾放下手里的剔骨刀,脸上挤出些生意人的和气笑容:“这一整副,品相完好,您给半块大洋就成,童叟无欺。”
汉子闻言,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摆了摆手:“哎呦,陈掌柜,太多了,吃不完,放不住。我就要一点,就要这块肝尖,您看行吗?”他伸手指着猪肝最肥厚的那一端。
陈禾沉吟了一下,转身拿过一杆老式的盘秤:“只要肝尖的话,那就得按斤两称了。眼下这行市,十五个大子儿一斤,您看如何?”
那汉子连忙点头:“行,行,就按您说的价。劳您驾,给我称上半斤就好。” 但他话没说完,脸上又浮现出尴尬和踌躇,搓了搓手,声音压低了些:“那个。。。陈掌柜,我。。。我用法币付款,您看。。。成吗?” 说着,还用脚不轻不重地踢了踢独轮车上那几个塞得紧紧的麻袋。
陈禾眉头不自觉就皱了起来。看了看那几个麻袋,又看了看汉子那带着恳求又有些羞愧的眼神,犹豫着问:“你这里,有多少法币?”
汉子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和愤懑:“具体没细数,估摸着,得有几亿吧。今天出门倒霉,给衙门里的‘官老爷’们干了大半天的力气活,结账的时候,人家就硬给的这个,说是国府发行的票子,好东西!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敢说个不字?”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被欺压后的无力感。
陈禾听得直嘬牙花子,发出“兹”的一声。几亿法币听着吓人,可在这币值一日三跌的光景下,恐怕连半斤小米都换不来。看了看案板上那点猪肝尖,又看了看汉子那饱经风霜的脸,终究是心软了。
叹了口气,摆摆手:“唉,罢了罢了,看在咱们是街坊邻居的份上,我今儿个就破例收您这钱了。不过咱们可说好,就这一回,下不为例啊!再来,我这小本生意可真折腾不起。”
汉子一听,脸上顿时露出感激不尽的神情,连连作揖:“谢谢您!太谢谢您了,陈掌柜!您可真是帮了大忙了!一定,一定没有下次了!”
汉子接过用荷叶包好的猪肝尖,随即俯身,将几个麻袋里的法币尽数倒在陈禾铺子门口的空地上,堆成一座小小的钱山。他利落地把空麻袋叠好放回独轮车,这个麻袋可不能给陈禾,这麻袋比这里面装的钱可值钱多了。
“谢了,陈掌柜!” 汉子道了声谢,推起独轮车便走了。
陈禾不再多言,转身从铺子里拿出几根细麻绳,蹲下身,将地上散乱的法币归拢、压紧、捆扎成几大摞。
见暂时没有新的顾客上门,陈禾心里盘算着得赶紧把这些烫手的“废纸”花出去,便提抱起那几大捆沉甸甸的法币,快步走出肉铺,直奔左边隔壁的“吕记杂货铺”。
这间铺面的东家就是95号院里的阎埠贵,小日子投降后没多久,他就把铺子租给了一个名叫吕安的外乡人,开了这间杂货铺。只是这位吕掌柜性格有些高傲,不太合群,平日里沉默寡言,和周边店铺的掌柜们关系都只是一般,谈不上热络。
陈禾抱着几大捆钱走进杂货铺,柜台后的吕掌柜正拿着鸡毛掸子清扫货架上的灰尘,见到他进来,尤其是看到他怀里那显眼的几捆法币,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像是蒙上了一层寒霜。
“吕掌柜,忙着呢?”陈禾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些,“我过来买几盒洋火(火柴),您看看,我这些钱,能买几盒?” 将几大捆钱放地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响声。
吕掌柜放下鸡毛掸子,冷眼扫了一下那几捆钱,又抬眼看了看陈禾,语气硬邦邦的:“陈掌柜,您要是真急缺洋火使,看在邻居份上,我送您一盒都成,不值几个大子儿。至于您这些钱。。。” 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您还是赶紧拿回去,自个儿留着擦屁股用吧!我这小本经营,可实在没法收用这么大额的钱钞”
这话像是一记耳光,甩在陈禾脸上,臊得他满脸通红,火辣辣的。讪讪地笑了笑,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吕掌柜您说笑了,哪能白要您的东西呢?我再去别地儿看看,嘿嘿。。。”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提起那几捆法币,悻悻然地回到了自己的肉铺。
回到铺子里,没好气地将那几大捆钱随手丢在墙角,看着它们陈禾就有些来气。等到九十点钟,铺子里所有的肉货、下水都处理干净后,骑着三轮车,把这几大捆“废纸”拖回了四合院的家里。
最终,这些钱被扔在了厨房灶台旁边,和引火的柴草堆放在一起,它们的最终归宿,只能是塞进灶膛里当柴烧。至于吕掌柜说的“擦屁股”,陈禾可是万万不敢尝试的,之前不信邪地试过一次,那粗糙磨人、沾染油墨异味的糟糕触感,实在是一言难尽,记忆犹新。
整个一九四七年,对于京城的普通百姓而言,就是在这样水深火热、提心吊胆中度过的。法币的疯狂贬值,如同一个无形的吸血鬼,吞噬着人们手中仅有的那点购买力,让本就艰难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然而,经济上的盘剥还只是其一,政治上的高压更是让人窒息。
光头领导的军警、特务机关,打着“清剿匪谍”的旗号,大肆搜捕进步学生、异议人士,甚至常常无故牵连普通百姓,搞得整个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再加上内战全面爆发,秃头党为了维持战争机器,对粮食、煤炭、布匹等一切生活必需物资实行了极其严厉的管制,优先供应军队,导致市场物资奇缺,黑市再度横行,物价更是如脱缰的野马,疯狂飙升。
就在这样一种压抑、艰难,不得不小心翼翼求生存的氛围下,时间,缓慢地流淌着,终于来到了一九四八年的九月。秋风再起,吹过古老京城的街巷,带来的不是凉爽,而是更深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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