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张麟搂着苏文谦走出“得胜楼”，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巷子里的灯火亮了起来，大多是昏黄的煤油灯，把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一走出茶馆，张麟就松开了搂在苏文谦肩膀上的手。苏文谦立刻像躲避瘟疫一样，往旁边挪开了两步，和他保持距离。

“演完了？”她冷冷地问道，语气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这才哪到哪儿啊，大戏还在后头呢。”张麟重新叼上一根牙签，吊儿郎当地说，“走吧，我的翠花，哥带你去吃顿好的，压压惊。”

“我没胃口！”苏文谦说完，转身就想自己走。

“站住！”张麟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你想去哪儿？忘了陈组长的命令了？寸步不离！你现在要是乱跑，被日本人或者‘先生’的人盯上了，出了事谁负责？”

苏文-谦用力想甩开他的手，但张麟的手像铁钳一样，根本挣脱不开。

“你放开我！我自己会小心！”

“你小心个屁！”张麟火了，低吼道，“你以为这是你们中统过家家呢？从我们踏进这个黑市开始，至少有十几双眼睛在盯着我们！你现在一个人出去，不出十分钟，就会被人绑了扔进黄浦江喂鱼，你信不信？”

苏文谦被他吼得一愣。她虽然也受过训练，但主要是负责情报分析和联络，像这种深入虎穴的行动，经验并不丰富。她确实感觉到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但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

“我们……被盯上了？”她的声音有些发虚。

“废话！”张麟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拉着她朝巷子口走去，“跟紧了，别他妈给我惹事！”

两人快步走回停车的地方，坐进了车里。张麟没有马上发动汽车，而是通过后视镜，仔细观察着巷子里的动静。

巷口昏暗的灯光下，有几个人影在晃动，看似不经意地朝他们这边瞟了几眼。

“是那个刘三的人？”苏文谦也注意到了，紧张地问道。

“不止。”张麟发动了汽车，车灯瞬间照亮了前方的道路，“还有几拨人，不知道是哪条道上的。有可能是日本人，也有可能是‘先生’的人，还有可能是想来捡便宜的野狗。”

他猛地一踩油门，福特轿车发出一声咆哮，冲出了小巷。

在他们离开后，巷口的几个人影立刻行动起来。有两个人快步跑向了巷子深处，另外几个人则钻进了一辆停在不远处的黄包车，远远地跟了上去。

“后面有尾巴。”苏文谦看着后视镜里那辆紧追不舍的黄包车，说道。

“一辆黄包车，还想跟上我的福特？”张麟冷笑一声，猛打方向盘，拐进了一条更宽敞的马路，然后一脚油门踩到底。

福特车的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车速瞬间提了起来。很快，那辆黄包车就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甩掉了？”苏文谦松了口气。

“想得美。”张麟的表情却一点没放松，“这只是明面上跟着的。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这辆车呢。我们现在直接回总部，等于就是把鸡鹅巷53号的位置告诉了他们。”

“那怎么办？”

“兜圈子。”张麟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在金陵城的大街小巷里穿梭起来，“把他们兜晕了，让他们不知道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张麟开着车，在金陵城里毫无目的地乱逛。他时而开上繁华的太平路，时而钻进偏僻的居民区，时而又绕着玄武湖跑上一圈。

苏文谦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被晃晕了。她终于明白，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家伙，心思有多么缜密。

“差不多了。”张麟看了一眼后视镜，确认后面已经没有任何可疑的车辆和人之后，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岔路口拐了个弯，朝着鸡鹅巷的方向开去。

回到总部，陈恭澍和赵河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他们了。

“怎么样？”陈恭澍开门见山地问道。

张麟把下午在“得胜楼”和刘三的对话，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一遍。

“五百根金条？你小子，胃口不小啊。”陈恭澍听完，不怒反笑。

“狮子大开口，才更像一个被金钱冲昏了头脑的蠢货。”张麟解释道，“价格叫得越高，他们才会越相信这图纸的价值。而且，我料定他们会讨价还价，先给个高价，也给我们留足了谈判的空间。”

陈恭澍点了点头，对张麟的做法表示认可。

“赵河，你们那边有什么发现？”他转向赵河。

“组长，我们的人在‘得胜楼’外围监视，发现了不少熟面孔。”赵河拿出一份名单，汇报道，“有青帮的人，有洪门的人，还有几个日本浪人。在张麟他们离开后，那个叫刘三的掮客，进了一个日本人的院子，是日本驻金陵领事馆的武官助理，佐藤雄一。”

“佐藤雄一？”陈恭澍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只是个助理，恐怕没那么大的能量。他背后，一定还有大鱼。”

“是的，组-长。”赵河继续说道，“佐藤雄一在刘三离开后，立刻去了一趟日本商会。我们的人没能跟进去，但是根据我们安插在商会内部的线人回报，商会会长，黑龙会金陵分部的头目，小野次郎，今天下午召集了所有核心成员，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小野次郎……”陈恭澍的眼睛眯了起来，“看来，鱼儿已经咬钩了。”

黑龙会，是日本在中国最大的特务组织之一，势力盘根错节，小野次郎就是他们在金陵地区的总负责人。如果他都出动了，说明日本人对这份“设计图”势在必得。

“那‘先生’那边呢？有动静吗？”张麟问道。他更关心的，是这个神秘的对手。

赵河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发现‘先生’的人。他们隐藏得很深，行事也比日本人更加谨慎。不过，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我相信，他们也已经开始行动了，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明天，是关键。”陈恭澍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表情严肃，“张麟，你明天去交易的时候，带上的会是假图纸的一角。兵工厂那边正在连夜赶制，保证天衣无缝。但是，交易地点，不能再是‘得胜楼’了。”

“为什么？”张麟不解。

“那里是日本人的地盘，太危险了。”陈恭澍指着地图，“你明天见了刘三，就告诉他，为了安全起见，你要换个地方。就约在……夫子庙的秦淮茶馆。那里人多眼杂，我们的人好布置，他们也不敢轻易动手。”

“明白。”

“苏小姐，”陈恭澍又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苏文谦，“明天，你还是要跟着张麟一起去。你的任务，就是帮他辨认来验货的人。如果出现你们中统档案里的人物，立刻告诉张麟。”

苏文-谦点了点头。她知道，这已经是她能参与行动的唯一方式了。虽然心里还是对张麟充满芥蒂，但在对付日本人这件事情上，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好了，都去准备吧。”陈恭澍挥了挥手，“记住，明天只是一次试探。我们的主要目的，不是拿到那一百根金条的定金，而是要通过这次验货，摸清楚来的人是谁，以及，把‘先生’那条大鱼，也一起引出来！”

众人散去后，办公室里只剩下陈恭澍一个人。他看着地图上被圈出来的“夫子庙”，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麟和苏文谦一前一后地走在回宿舍的楼道里，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快到门口时，张麟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喂。”

“干什么？”苏文谦警惕地看着他。

“明天……小心点。”张麟的表情难得地正经了起来，“那些日本人，都是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跟在我身边，别乱跑。”

苏文谦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个流里流气的家伙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我……我知道了。”她低下头，小声地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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