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个人的嫌疑

刑讯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一台德制钢丝录音机被搬了进来，放在樱花和张麟中间的桌子上。这种设备在当时的中国，是绝对的稀罕物，只有军统这样的核心部门，才配发了几台。

陈恭澍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拉过一张椅子，在樱花的对面坐下。他的身后，跟着赵河和王大力，两人分立左右，手按在腰间的枪柄上，眼神警惕。

“你想见我，我来了。”陈恭澍看着樱花，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想说的，现在可以说了。”

樱花看着眼前的陈恭澍，独眼中充满了快意和怨毒。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陈恭澍身败名裂，被戴笠亲手处决的下场。

“陈恭澍，你没想到吧？你费尽心机想掩盖的秘密，最后，却要由我来亲手揭开。”樱花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别废话。”陈恭澍冷冷地打断他，“说重点。”

“好，好！”樱花笑了起来，“你想知道‘先生’是谁？我可以告诉你。但在这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当年在上海，向日本人告密，害死我们兄弟的人，到底是谁？”樱花死死地盯着陈-恭澍的眼睛。

这才是他心里最大的结。

陈恭澍沉默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正在转动的录音机，又看了一眼张麟。

张麟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陈恭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不是我。”

“放屁！”樱花怒吼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是老三。”

“什么？！”樱花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三，郑国栋。是他们五兄弟里，最老实，最沉默寡言的一个。他怎么可能会是叛徒？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樱花疯狂地摇头，“老三被日本人抓住后，受尽酷刑，宁死不屈，最后被开膛破肚，死得惨不忍睹！他怎么可能会是叛徒？！”

“因为他的家人，被日本人控制了。”陈恭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悲凉，“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日本人用他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逼他当了内鬼。他把我们的行动计划透露给了日本人，但他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不能伤害我。”

“因为他知道，我们五兄弟里，只有我，最有可能逃出去。也只有我，才有能力，把他的妻儿救出来。”

“所以，那天晚上，日本人的包围圈，故意留了一个缺口。那个缺口，就是给我留的。”

“而他自己，则选择了用最惨烈的方式，死在了日本人手里。一方面，是为了向我们赎罪。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他的家人。”

陈恭澍的这番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樱花和张麟的脑子里炸开。

樱花彻底呆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他一直以为，老三是英雄。

他一直以为，陈恭shu是叛徒。

他恨错了人。

他也……信错了人。

“不……不……”樱花的精神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信念，他复仇的动力，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原来，他只是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可怜虫。

“那……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告诉我？！”樱花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我怎么说？”陈恭澍苦笑一声，“老三用他的命，换来了他妻儿的活路。我如果把真相说出来，日本人会放过他们吗？我如果告诉你，你会相信吗？你只会觉得，我是在往一个死人身上泼脏水！”

“所以，我只能选择沉默。我一个人，背负着你和所有人的误解。我发誓，一定要查出当年的真相，一定要把老三的妻儿救出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调查。直到最近，我才查到，老三的妻儿，被一个叫井上彦的日本人，带去了日本。”

“井上彦……”樱花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变得空洞。

井上彦，正是井上商社的负责人，也正是把他从日本人的监狱里“救”出来，带他走上汉奸之路的“恩人”。

一切，都串起来了。

这是一个从头到尾的骗局。

一个持续了数年的，恶毒的骗局。

井上彦利用了老三，害死了兄弟。又利用了樱花的仇恨，把他变成了自己手下最锋利的一把刀。

“哈哈……哈哈哈哈……”樱花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鼻涕直流，状若疯癫，“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我才是个最大的傻子！最大的蠢货！！”

他笑着，笑着，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他的身体，软软地瘫倒在铁椅子上，气息迅速地衰弱下去。

“快！叫医生！”张麟脸色大变，立刻冲了过去。

“不用了……”樱花拦住了他，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但他的嘴角，却带着一丝解脱的笑容。

他看着陈恭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

“老陈……对……对不起……”

“‘先生’……他……他就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头就猛地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刑讯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没想到，最后的结局，竟然是这样。

樱花死了。

带着那个最重要的秘密，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唯一的线索，断了。

“妈的！”王大力狠狠一拳砸在墙上。

张麟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功亏一篑。

他们离真相，明明只有一步之遥。

“不，还没有断。”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时候，陈恭澍却突然开口。

他走到樱花的尸体前，伸手，从樱花的嘴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小小的，用蜡封住的药丸。

“这是……”张麟不解。

“这是我们当年做特工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准备的‘遗言丸’。”陈恭澍的眼神复杂，“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动用。里面藏着我们最重要的信息。”

“刚才，他把这颗药丸，传给了我。”

陈恭澍小心翼翼地捏开蜡丸。

里面，是一张被折叠成极小方块的薄纸。

他缓缓地展开纸条。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只见那张小小的纸条上，只写着两个字。

郑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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