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张要命的脸
惠民药房的后院里,张麟正坐在那张破旧的躺椅上,闭着眼睛,仔细梳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用草药糊住,不再流血,但一阵阵的刺痛感,却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井上彦。
这个名字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次试探性的出诊,竟然直接撞上了日本华中谍报网的总负责人。更没想到,这个心机深沉的家伙,居然会用男扮女装的方式,藏身于金陵城内。
回想花厅里的每一个细节,张麟依旧感到一阵后怕。
那个所谓的“老夫人”,从眼神到语气,再到最后的试探,每一个环节都布满了杀机。自己只要有一个字的错漏,一个表情的不对,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幸好,自己赌对了。
用一个市井小民的贪婪和胆怯,完美地扮演了“孙伯文”这个角色,暂时骗过了对方。
而且,还成功留下了双重路标。
现在,球已经踢到了陈恭澍那边。他相信,以军统的能力,找到那辆福特车,锁定那座府邸的位置,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接下来,就是一场雷霆万钧的抓捕行动。
想到这里,张麟心里又兴奋,又有些担忧。
兴奋的是,自己亲手挖出了一条前所未有的大鱼。只要能抓住井上彦,顺藤摸瓜,整个日本在华中地区的间谍网络,都可能被连根拔起。这份功劳,足以让他在军统内部站稳脚跟,获得更多的话语权,去实现他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担忧的是,井上彦藏身的那座府-邸,非富即贵。陈恭澍他们行动起来,会不会遇到来自上层的阻力?
尤其是,当他把自己的猜测——“先生”可能是郑介民——告诉陈恭澍之后,这件事就变得更加复杂和凶险。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陈恭澍那边的消息,等待抓捕成功的捷报。
他站起身,在小小的院子里来回踱步。等待的时间总是最难熬的,各种念头不受控制地在脑子里乱窜。
井上彦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欣赏?还是……更深层次的怀疑?
张麟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自己的应对虽然堪称完美,但就像井上彦自己说的那样,正因为太完美了,反而成了疑点。一个真正的市井小民,在那种高压之下,真的能做到滴水不漏吗?
井上彦这种人,疑心极重。他绝不会因为一次成功的试探,就百分之百地相信自己。
他一定会派人来查自己的底细。
孙伯文这个身份,是军统伪造的,档案齐全,倒是不怕查。但怕的是,对方会用更直接的方式——监视。
想到这里,张麟心里一动,脚步停了下来。
他走到后院的墙边,装作整理墙角的柴火,眼角的余光却不动声色地扫向院子外面的那条小巷。
巷子很安静,只有一个收破烂的货郎,推着一辆破旧的板车,有气无力地吆喝着,在巷子口徘徊。还有一个卖麦芽糖的老头,挑着担子,坐在不远处的墙根下打盹。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这是金陵城里最常见的街头景象。
但张麟的心,却慢慢沉了下去。
不对劲。
太正常了,反而不正常。
这个收破烂的,已经在巷子口转了快半个小时了。这条巷子是死胡同,拢共就七八户人家,有什么破烂值得他守这么久?
还有那个卖麦芽糖的。现在是下午,太阳正晒,他挑着那么重的担子,不去找个热闹的街口,或者去学堂门口招揽生意,跑到这个冷清的巷子里来睡觉?
这两个人,有问题!
张麟的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监视已经开始了!
而且来得这么快!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就生活在显微镜下了。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被分析。
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
他继续弯着腰,慢悠悠地整理着柴火,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孤寡老人,在打发着无聊的午后时光。
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对方派人来监视,目的有两个。第一,确认他“孙伯文”的身份是否属实,生活轨迹是否符合一个药铺掌柜的设定。第二,观察他是否会和外界有不正常的接触,比如和军统的人接头。
自己该怎么办?
最好的应对,就是什么都不做。
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该开门开门,该看店看店,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用最真实,最乏味的生活状态,来打消对方的疑虑。
但是,这样一来,他就彻底成了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的诱饵。而且,他也无法和陈恭澍取得联系了。
不行,必须想个办法,既能维持住“孙伯文”的人设,又能把“自己被监视”这个重要的情报告诉陈恭澍。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张麟一边想着,一边抱起一小捆柴火,慢吞吞地走回了厨房。
他把柴火放下,开始生火准备做晚饭。淘米,洗菜,切肉,每一个动作都慢条斯理,符合一个老年人的节奏。
厨房的窗户正对着后院,透过窗户,他能看到巷口那两个人的身影。
他们就像两尊雕像,看似随意,却死死地钉在那里。
张麟的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井上彦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快,还要狠。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怀疑了,这是一种宁杀错不放过的态势。只要自己露出一点马脚,等待自己的,绝对是雷霆一击。
他甚至能想象到,除了巷口那两个明哨,周围的屋顶上,或者对面的窗户后面,一定还藏着暗哨。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已经悄然张开。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滴滴”声,从里屋的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里传了出来。
声音很微弱,几乎被厨房里切菜的声音所掩盖。
但张-麟的耳朵却一下子竖了起来。
是电台!
陈恭澍他们来消息了!
张麟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就想冲进去。
但他立刻止住了脚步。
不能去!
外面全是眼睛。自己现在只要一进到那个平常很少进去的里屋,并且待的时间稍长,就会引起怀疑。
电报的内容是什么?是行动成功的捷报?还是……出了什么变故?
赵河那封“紧急情况”的电报,让他心急如焚。
总部出什么事了?难道是陈恭澍的行动失败了?被发现了?还是说,府邸的背景太大,他们不敢动手?
无数个念头在张麟脑子里翻滚。
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菜板上。
一下,一下,菜刀和案板发出有节奏的撞击声。
他必须保持镇定。
他不能接这份电报。至少现在不能。
他不知道这封电报的内容,但赵河用了“紧急情况”这个词,说明事情一定非常严重。
他现在就像一个走在钢丝上的人,脚下是万丈深渊,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会让他粉身碎骨。
那微弱的“滴滴”声还在继续,像催命的符咒,一声声敲在他的心上。
张麟紧紧地握着菜刀,手背上青筋毕露。
他慢慢地直起腰,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喝了一大口。冰冷的水让他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窗外,巷口的两个人还在。
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转过身,没有走向里屋,而是走到了药铺的前堂。
他拉开门栓,打开了半扇店门。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搬了张小马扎,就坐在门口,眯着眼睛,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手里还摇着一把破旧的蒲扇。
一副百无聊赖、坐等关门的老掌柜模样。
他在用这种方式,向外面监视他的人,展示自己的“清白”。
同时,他也在用这种方式,进行一场无声的赌博。
他在赌,陈恭澍他们发现自己没有回电,会怎么做。
他更是在赌,自己能在这张致命的大网里,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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