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黄大力的投名状

西城，天还没亮。

黄大力和他那十几个沧州老乡，就已经把各自的黄包车擦得锃亮，聚集在了巷子口。

每个人都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虽然布料粗糙，但浆洗得笔挺。他们的脸上，一扫往日的愁苦和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朱啸天死了。

这个压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好几年的恶霸，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

西城警察分局那几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警察，也被内部调查，停了职。

整个西城的车行、脚夫行，一夜之间，天都变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是因为那个新来的，叫张麟的军情调查处队长。

而黄大力，是唯一一个能和这位“活阎王”说上话的人。

这几天，黄大力在整个西城脚夫圈里的地位，水涨船高。以前那些看不起他，甚至欺负他的车行老板，现在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大力哥”。

但黄大力心里清楚，这一切是谁给的。

他忘不了那天晚上，王彪把那两百块钱塞到他手里时，他感受到的那份震撼和滚烫。

那是救命的钱，更是知遇的恩。

那位张先生，不，是张队长，把他黄大力当人看，看得起他这身庄稼把式。

这份恩情，比天大。

所以，当王彪传话说，张队长需要“眼睛”和“耳朵”时，黄大力没有丝毫犹豫。

他把自己的几个老乡，都是从小一起练拳，在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过的过命兄弟，全都召集了起来。

他把张队长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

“张队长看得起咱们这群卖力气的，愿意给咱们一口安稳饭吃。这活，是给阎王爷当差，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但是，只要干好了，咱们就能挺直腰杆做人，家里的婆娘娃儿就饿不着！”

“我黄大力，这条命是张队长给的，我干了！你们谁要是怕，现在退出，我绝不勉强。但要是留下来，就得把规矩刻在骨子里：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张队长让咱们干什么，咱们就干什么，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

没有一个人退出。

这些在底层苦苦挣扎的汉子，早就受够了被人当狗一样呼来喝去的日子。现在有了一个能让他们活得像个人的机会，哪怕有风险，他们也愿意赌一把。

今天，就是黄大力和王彪约好见面的日子。

他不仅要向张队长表忠心，更要献上自己的“投名状”。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了巷子口。

王彪从车上下来。

黄大力立刻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王先生。”

“嗯。”王彪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黄大力身后那十几个精壮的汉子。

他能感觉到，这些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子寻常车夫没有的彪悍之气。眼神里，有敬畏，更有决绝。

“人都齐了？”

“齐了！都是信得过的自家兄弟，手上都沾过血，嘴巴严，身手好！”黄大力拍着胸脯保证。

“我们队长说了，你们不用去军情调查处，也不用见他。以后，你们就听我的指令。你们是独立的，只对我一个人负责。”王彪传达着张麟的命令。

这种单线联系的模式，能最大程度地保证他们的安全，也保证了张麟自身的安全。

“明白！”黄大力高声应道。

“队长还让我给你们带了点东西。”王彪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拎出几个大包裹。

包裹打开，里面是全新的黄包车夫的号衣、帽子，还有崭新的胶底布鞋。

除此之外，每个包裹里，还有一个信封。

黄大力打开一个信封，里面是五十块法币。

“这是你们这个月的薪水和置装费。”王彪说，“队长说了，要当他的眼睛，首先得把自己喂饱，把家里安顿好。以后每个月，都按这个数发。”

一个月五十块！

黄大力和他的兄弟们，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累死累活拉一个月车，刨去车行的份子钱和各种孝敬，能剩下十块钱都算不错了。

五十块，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王先生，这……这太多了！”黄大力结结巴巴地说。

“队长给的，你们就拿着。”王彪的语气不容置疑，“但是，钱不好拿。你们得拿出相应的价值来。”

“我们明白！”黄大力把胸脯拍得“砰砰”响，“王先生，您放心！从今天起，这南京城的大街小巷，只要有我们兄弟跑的地方，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双手递给王彪。

“王先生，这是我们兄弟这几天，凑出来的一点东西。不成敬意，算……算是我们给张队长的投名状！”

王彪接过本子，翻开一看，眼神瞬间就变了。

本子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信息。

“西城车行老板李麻子，最近跟一个日本商人走得很近，好像在倒卖什么零件。”

“城南的‘快活林’妓院，有个叫小翠的姑娘，听客人说，中央军某团的团长，把整个团的军饷都输在里面了。”

“夫子庙的那个算命瞎子，好像不是真瞎，我好几次看到他一个人走路，比正常人都快。”

……

这些信息，零零碎碎，不成体系。但王彪是干什么的？他是特务！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些信息背后隐藏的巨大价值！

走私、军官赌博、可疑人员……

这些，全都是案子的线索！

他震惊地看着黄大力。

这才几天功夫？他们居然就收集到了这么多有价值的情报！

他终于明白，队长为什么要花大价钱养着这帮看似不起眼的车夫了。

他们就像这座城市的毛细血管，遍布每一个角落，能感知到最细微的脉搏跳动。这是他们这些坐在办公室里，或者开着汽车的特务，永远也无法比拟的优势。

“好！好！”王彪激动地连说两个好字，“黄大力，你干得很好！你们，都干得很好！”

他郑重地将本子收好。

“这份投名状，我们队长，收下了！”

他看着眼前这群眼神火热的汉子，心里清楚，从今天起，张麟的手中，多了一张无人知晓的王牌。

一张足以搅动整个南京城风云的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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