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致命一击

枪声像爆豆子一样，在寂静的码头上炸开。

郑耀先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当了这么多年特务，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可像这样被人当头一闷棍，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还是头一遭。

二楼窗户里伸出的那十几条火舌，简直就是死神的镰刀。他亲眼看着自己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弟兄，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就被打成了烂筛子，血浆和碎肉溅了一地。

“隐蔽！快隐蔽！他妈的，有埋伏！”

郑耀先扯着嗓子嘶吼，声音都变了调。他一个狼狈的翻滚，躲到了一辆卡车的轮胎后面，冰冷的江风混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呛得他直咳嗽。

子弹“当当当”地打在卡车的铁皮上，迸射出耀眼的火星。他手下的弟兄们也不是吃素的，在最初的慌乱过后，纷纷找到了掩体，举起手里的汤姆逊冲锋枪和驳壳枪，朝着二楼的火力点还击。

“哒哒哒……”

“砰！砰！砰！”

一时间，双方的火力交织在一起，子弹在空中乱飞，发出尖锐的啸叫。但是，一队的人明显落了下风。他们处于开阔地带，掩体只有几辆卡车和一些零散的货物堆，而敌人居高临下，又是用机枪这种大杀器进行覆盖性射击，完全把他们压得抬不起头。

“队长！火力太猛了！我们冲不上去啊！”赵简之躲在另一个货箱后面，半边脸被硝烟熏得漆黑，他探出头看了一眼，立马又缩了回来，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打掉了他头上的帽子。

“我他妈知道！”郑耀先咬牙切齿，牙龈都快咬出血了。

他心里把张麟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这个王八蛋！他绝对是故意的！

他肯定早就知道这里是个陷阱，是个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屠宰场！他让自己的一队来当主攻，就是想让他的人来趟这片雷区，用他弟兄们的命，来试探日本人的火力深浅！

好狠的心！好毒的计！

郑耀先恨得眼睛都红了。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张麟要把他自己的人放在外围，只让他们负责“布控”了。感情好人全让他当了，脏活累活，送死的活，全都甩给了自己！

“队长，怎么办？再这么下去，弟兄们非得被活活耗死在这里不可！”一个小组长猫着腰冲到郑耀先身边，焦急地喊道。

郑耀先看了一眼，已经又有两个弟兄中弹倒下了，虽然不知道是死是活，但看那血流了一地的样子，估计是凶多吉少。

不行，不能再这么硬拼了！

郑耀先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强攻是死路一条，必须想办法干掉二楼那几个机枪手。

“手榴弹！把手榴弹给我用上！炸掉他们的火力点！”郑耀先吼道。

“队长，距离太远了，我们的人被压得根本露不了头，扔不上去啊！”赵简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郑耀先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他知道赵简之说的是实话。从他们现在的位置到仓库二楼，至少有四五十米，中间又是一片开阔地，谁敢站起来扔手榴弹，立马就会被打成马蜂窝。

难道今天真的要栽在这里？

他郑耀免出道以来，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就在郑耀先心急如焚，甚至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要下令撤退的时候，一声清脆而独特的枪响，划破了嘈杂的战场。

“砰！”

这声音和冲锋枪、驳壳枪的乱响完全不同，它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紧接着，二号仓库最左边那个窗口喷射的火舌，戛然而止。

正在疯狂扫射的一个日本机枪手，脑袋猛地向后一仰，一朵血花在他的后脑勺上爆开，整个人像一截烂木头一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战场上密集的枪声，仿佛在这一刻停顿了半秒。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郑耀先也是一怔，他下意识地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在远处，他来时经过的那个最高的货堆顶上，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是张麟的人！

没等他想明白，又一声同样的枪响传来。

“砰！”

右边第二个窗口的机枪也哑了火。那个机枪手的眉心处，多了一个精准的血洞，他脸上的狰狞表情还凝固着，身体就软软地瘫倒在了机枪上。

这一下，不光是郑耀先的人，连仓库里的日本人都慌了。

“狙击手！有狙击手！”

“八嘎！快找到他！干掉他！”

仓库里传来一阵阵日语的惊呼和咆哮。

剩下的机枪手们慌了神，他们不敢再肆无忌惮地探出身子扫射，而是把身体缩在窗户后面，只是胡乱地朝着外面开枪，火力密度和准头，一下子就降了下来。

“砰！”

第三声枪响。

又一个火力点被拔掉。

这下，一队的特务们反应过来了。

“是援兵！我们有援兵！”

“他娘的！打得好！是哪个神枪手？”

“弟兄们，压力减小了！给老子狠狠地打！”

此消彼长之下，一队的士气大振。他们抓住机会，开始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密集的子弹打在仓库二楼的窗户上，水泥和砖石碎屑四处飞溅，压得里面的日本人抬不起头来。

郑耀先趴在车轮后面，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狙击手！

而且是潜伏在制高点，枪法如神的狙击手！

张麟！

这个名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脑子里。

这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他早就预料到了有埋伏，甚至连机枪火力点的位置都摸得一清二楚。所以，他才提前安排了狙击手在那个位置等着。

他不是来协同作战的，他是来看戏的！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人冲进死亡陷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兄一个个倒在血泊里，等到自己这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让狙击手出手，像一个救世主一样，来收拾残局。

这个人……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一股彻骨的寒意，比冰冷的江风还要刺骨，瞬间传遍了郑耀先的全身。他一直以为自己够狠，够不择手段了，可跟这个张麟比起来，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砰！”

第四声枪响。

最后一个还在顽抗的机枪手也被一枪爆头。

整个码头，除了零星的手枪还击声，那要命的机枪扫射声，终于彻底消失了。

压在一队所有人头上的那片乌云，散了。

赵简之兴奋地喊道：“队长！火力点被全端掉了！我们可以冲了！”

郑耀先没有回答。他缓缓地从车轮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目光死死地盯着远处那个货堆的顶部。

他知道，张麟就在那里看着。

看着他，看着他手下这群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弟兄，眼神里不知道是怜悯，还是嘲弄。

“冲。”

郑耀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他现在不想别的，只想冲进那个仓库，把里面的日本人撕成碎片。然后，他要去找到张麟，他要当面问问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这只“风筝”，被人当成了探路的石子，被人放在火上烤，这种滋味，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尝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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