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一具尸体，两份报告

郑耀先看着桌上的那两样“证据”，再看看张麟那张年轻却深不可测的脸，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畏罪自杀？同归于尽？”郑耀先重复着这几个字，咀嚼着里面的含义，“钱斌明明是被你一刀杀死的，怎么就成了畏罪自杀？”

“他是不是畏罪自杀，重要吗？”张麟反问道，“重要的是，处座相信他是什么死法。郑队长，我们现在来复盘一下，如果按照我的版本，整个故事会是什么样的。”

张麟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我们通过藤田修的口供，得知了‘杜鹃’的存在和接头信息。这一点，有审讯记录为证，是事实。”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你，郑耀先队长，为了党国大义，不顾个人安危，亲自假扮联络员，深入虎穴。这一点，有我这个‘联合作战’的见证人，也是事实。”

“第三，”张麟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在接头过程中，你凭借高超的专业能力和敏锐的洞察力，识破了‘杜鹃’钱斌的伪装和试探。钱斌见身份暴露，狗急跳墙，掏出预藏的手枪，企图杀你灭口。你临危不乱，与他展开搏斗。”

“在搏斗中，你打掉了他的手枪。钱斌自知插翅难飞，为了不暴露更上级的组织，他启动了藏在情报文件袋里的炸弹，想要和你同归于尽。在炸弹引爆前的最后一刻，你，郑耀先队长，用你随身携带的匕首，结束了他罪恶的生命，成功阻止了一场巨大的阴谋。”

张麟说完，摊了摊手，看着目瞪口呆的郑耀先：“你看，这个故事，有前因，有后果，有英雄，有罪犯，有搏斗，有牺牲。最重要的是，所有的证据链，都是完整的。”

他指了指那把勃朗宁手枪：“这把枪，上面只有钱斌和你郑耀先的指纹，符合搏斗的设定。”

他又指了指那个文件袋和炸弹：“这个炸弹，是你亲手拆的，你可以证明它的存在和危险性。”

最后，他指了指自己：“而我，张麟，作为外围总指挥，在听到枪声后第一时间冲进去，看到的就是钱斌倒地身亡，你手持匕首站在一旁。我，是你英勇事迹的第一个目击证人。”

郑耀先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故事编得天衣无缝，甚至比真相还要“真实”。它完美地解释了钱斌的死，突出了他郑耀先的功劳，还把张麟从一个“杀人者”变成了一个“见证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更狠的是，这个版本里，钱斌成了“畏罪自杀”和“企图引爆同归于尽”。这样一来，他的死就成了他自己的选择，军情处内部就不会有人去深究，为什么行动队不活捉，而是直接击毙了一个重要的间谍。因为，是间谍自己不想活了。

“那……那我捅他的那一刀呢？”郑耀先想到了一个破绽，“法医验尸，会发现他是被匕首从后心刺入，一刀毙命。这跟搏斗中杀死的说法，对不上。”

“谁说要法医验尸了？”张麟笑了，“钱斌的尸体，现在正在城外的乱葬岗，估计已经被野狗啃得差不多了。我们明天只需要派人去‘发现’一具被毁得面目全非的尸体，通过他身上的证件，‘确认’是钱斌主任，就可以了。”

“至于那把匕首，”张麟从腰间拔出那把刚刚才擦干净的军刀，递给郑耀先，“从现在起，它是你的了。你把它带在身上，就说是你的防身武器。上面，也应该留下你的指纹。”

郑耀先接过那把沉甸甸的军刀，刀柄上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看着张麟，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年轻人，不仅心思缜密到令人发指，手段也同样狠辣果决。毁尸灭迹，伪造现场，栽赃陷害……这一套流程下来，行云流水，没有半点犹豫。

他到底是天生的特工，还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你这么做，把所有的功劳都推给了我。你自己呢？”郑耀先忍不住问道。他想不通，张麟费了这么大的劲，设了这么大一个局，最后却甘愿当个绿叶，把所有的光环都让给他。这不符合常理。

“我要功劳干什么？”张麟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郑队长，你好像还没明白。我要的，不是戴老板的一句嘉奖，也不是晋升一级军衔。我要的，是那个‘老师’的命。”

他的声音很轻，但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把功劳都给你，让你成为处里人人敬仰的英雄，有两个好处。”

“第一，可以彻底打消处里某些人对我的猜忌。你想想，我一个刚来的新人，要风头没风头，要背景没背景，却屡破大案。这次又搞出这么大动静，如果功劳还是我的，那些老家伙们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我功高震主，会觉得我威胁到了他们的地位，会变着法地给我使绊子。现在好了，功劳是你的，你郑天王威名素著，拿这个功劳，理所应当。而我，只是一个给你打下手的配角，没人会注意到我。”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张麟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成了英雄，成了亲手击毙日本高级间谍‘杜鹃’的人。在‘老师’看来，你就是他最大的敌人。他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你身上。他会想方设法地研究你，调查你，甚至……除掉你。”

郑耀先的心一沉：“你是想拿我当靶子？”

“没错。”张麟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你是站在明处的靶子，吸引所有的火力和目光。而我，则可以躲在暗处，悄悄地撒网，找到那个躲在更深处的‘老师’。”

“一个明桩，一个暗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郑队长，这才是我们这对‘搭档’，真正的合作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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