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反省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郑耀先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知道，处座这是在给他们施加压力。他在判断，这份报告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终于，戴笠看完了报告。他将报告轻轻放在桌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看着眼前的两个得意下属。

“这么说，‘杜鹃’这条线，是你们亲手斩断的？”戴笠的语气很平淡。

“是钱斌畏罪自杀，我们是为了阻止他引爆炸弹，才……”郑耀先试图解释。

“我问的是，这条线，是不是断了？”戴笠打断了他，目光如电。

“……是。”郑耀先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糊涂！”戴笠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他突然爆发的怒火，让郑耀先和张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之前是怎么跟你们说的？”戴笠站起身，在办公桌后来回踱步，“这次行动的最终目的，是放长线，钓大鱼！不是抓一条小鱼，更不是把鱼竿给折了！你们倒好，直接一网下去，连鱼带网，都给我撕了个粉碎！”

“处座息怒！”郑耀先和张麟同时躬身。

“钱斌在军情处潜伏了多久？至少五年！五年啊！”戴笠指着他们，痛心疾首地说道，“这么一条大鱼，好不容易才露出了尾巴，你们就这么把他给杀了！他背后的人呢？那个所谓的‘博士’，或者‘老师’，现在躲到哪里去了？你们告诉我，接下来，你们要去哪里找他？”

戴笠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一样，抽在两人心上。他们知道，戴笠是真的生气了。对于一个情报头子来说，最痛恨的，莫过于线索中断。

郑耀先低着头，不敢说话。他知道，现在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

然而，张麟却抬起了头，直视着戴笠的眼睛。

“报告处座，我认为，斩断这条线，是目前情况下，最优的选择。”

“哦？”戴笠停下脚步，眯起了眼睛，看着这个胆大的年轻人，“说来听听，什么叫最优选择？”

“因为这条线，从一开始，就是一条毒蛇。”张麟不卑不亢地说道，“钱斌不是鱼，是饵。日本人放他出来，就是为了钓我们。如果我们真的顺着他这条线，‘放长线’钓下去，最后被钓上来的，只会是我们自己。”

他将“博士”和“老师”的代号之谜，以及藤田修口供里的“信息防火墙”陷阱，简明扼要地向戴笠做了汇报。当然，他隐去了自己双线审讯和提前埋伏的细节，只说是事后分析得出的结论。

听完张麟的分析，戴笠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索。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沉默了很久。

“你的意思是，我们杀了钱斌，反而打乱了日本人的计划，让他们陷入了被动？”戴笠问道。

“是的，处座。”张麟肯定地回答，“现在，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老师’不知道我们知道了他的存在，他只知道‘杜鹃’死了。他现在一定很想知道，是谁杀的，怎么杀的。他越是想知道，就越容易露出马脚。”

戴笠的目光在张麟和郑耀先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了那份报告上。

他拿起笔，在报告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批了两个字：“已阅”。

“钱斌身为机要主任，知法犯法，通敌叛国，死有余辜。”戴笠的声音恢复了平静，“郑耀先队长，临危不乱，智勇双全，亲手铲除国贼，功不可没。通报嘉奖，奖金五千法币。”

“谢处座！”郑耀先心中一松，连忙敬礼。

“至于你，张麟。”戴笠的目光转向他，“作为行动总指挥，计划周密，分析精准，同样有功。不过，你刚来不久，风头太盛，不是好事。这次，功劳就先记着。”

“属下明白。”张麟平静地回答。这个结果，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戴笠摆了摆手，“对外，就按你们一队搞的那个说法，钱斌是死于黑帮火并，不幸殉职。给他家人发一笔抚恤金，把事情压下去。军情处的脸面，还是要的。”

“是！”

“你们两个，都留下。”戴笠在两人准备离开时，又叫住了他们。

他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文件，扔在桌上。

“看看吧。”

郑耀先拿起文件，打开一看，脸色微微一变。张麟凑过去，也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那是一份关于“金陵海关近期大量珍贵药品失窃案”的卷宗。卷宗里提到，最近几个月，从国外运抵金陵海关仓库的一批盘尼西林等稀缺药品，屡次失窃，数量巨大。地方警察局查了很久，毫无头绪，最后只能上报到军情处。

“盘尼西林？”郑耀先皱起了眉头，“这玩意儿现在比黄金还贵，黑市上都见不到。丢了这么多，肯定是出了内鬼。”

“没错。”戴笠点了点头，“这批药，一部分是给前线将士们救命用的，另一部分，是夫人那边筹集的，准备送到后方医院。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委员长很生气，限我们十天之内，必须破案。”

戴笠看着他们，缓缓说道：“这个案子，就交给你们两个去办。”

郑耀先和张麟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惊讶。

让他们两个人，联手去查一个海关的失窃案？这是什么意思？

“处座，这个案子，似乎不归我们行动队管吧？应该交给二队或者督查室……”郑耀先有些不解。

“怎么，铲除一个汉奸，立了点功劳，就看不上这种偷鸡摸狗的小案子了？”戴笠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属下不敢！”郑耀先连忙低头。

“这个案子，不简单。”戴笠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丢的不是别的东西，是盘尼西林。这东西，现在是绝对的战略物资。能从海关仓库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这么多，背后的人，能量不小，手段也很专业。我怀疑，这不仅仅是一起简单的走私盗窃案。”

他看着张麟和郑耀先，意有所指地说道：“你们两个，一个鬼点子多，擅长布局分析；一个经验老道，人脉广，擅长一线侦查。你们两个联手，正好互补。”

“我给你们十天时间。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把这批药给我找回来，把背后的人，给我揪出来！”

戴笠的眼神，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补充了一句。

“这个案子，由张麟担任总负责人，郑耀先，你全力配合他。办好了，你之前的功劳，我给你双倍；办不好，你们两个，一起去禁闭室里，好好反省反省！”

这句话一出口，郑耀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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