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轩月坊致谢

两人穿过喧闹的市坊，不知不觉走到了邯郸城中央。这里是全城最热闹的去处，酒肆的幌子在风里招摇，说书先生的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往来马车溅起细碎尘土，混着白酒的香气在半空弥漫。

“我们不是要去打探关卡吗？”嬴政问道。

百善望着眼前的轩月坊笑了笑：“都要走了，总该好好谢过人家。”

他拉着嬴政往里走，刚进门就被齐飞撞见。“哟，这不是两位小公子吗？好些日子没见，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他这一声招呼，让周围几桌客人下意识抬眼，见是两个半大少年，又各自低头喝酒谈天。

百善也不避讳，笑着回话：“来看看齐掌柜，顺便……讨杯酒喝。”

齐飞眼睛一亮，忙用白巾擦了擦手：“瞧您说的，什么讨不讨的！快楼上雅间请。”

百善摆了摆手，指着大厅靠窗的一张空桌：“就坐那儿吧，敞亮。”

见百善发言，齐飞不敢违逆，连忙在前头带路：“二位先请，我这就去拿新酿的果酒，让二位品鉴品鉴。”

两人坐下后，百善朝嬴政递了个眼神，示意他留心倾听。

邻桌几个佩剑的武夫正唾沫横飞地议论，话题正是秦昭襄王薨逝之事。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拍着桌子道：“依我看，赵王就该趁这时候把秦质子抓起来！当年长平之战，咱们赵国儿郎死了多少？这笔账总该算算了！”

旁边一人冷笑：“你懂什么？秦国新君刚继位，正想找由头立威。动了质子，那百万秦兵还不立马压境？到时候邯郸城怕是要变火海。”

另一边，三个穿粗布短打的行商就着一碟盐豆喝酒。其中戴方巾的中年男子放下陶碗，声音压得低却字字清晰：“你们没听说？昨日赵国丞相府连夜议事，有臣子力主把秦质子送到燕国为质，既能给秦国脸色看，又不至于直接撕破脸。”

旁边的圆脸汉子嗤笑一声：“送燕国？燕国太子丹跟那嬴政常在一起切磋剑术，真送过去，怕不是成了请去做客？依我看，赵王心里恨得牙痒痒，可真要动质子，还得看咸阳那边的动静，听说新秦王已经开始祭天继位了，新君登基，最忌外邦挑衅。”

听着诸多议论，百善低声道：“如今轩月坊生意火爆，天下人汇聚，想打探消息，这里绝对是个好地方。”

“接下来三天，你就在这里留意消息，我去摸清归秦路线。”

嬴政指尖在微凉的桌沿轻轻点了点，目光扫过那些高谈阔论的酒客，声音压得极低：

“分头行事也好。只是你去查路线，切记避开那些明哨暗卡，申先生说的没错，暗处盯着我们的眼睛太多。”

百善笑了笑，

“放心吧，大多都是盯着你的，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他们不会放在心上的。”

嬴政眉峰微蹙，指尖在桌沿顿了顿：“别大意。他们盯着我，自然也会盯着跟我走得近的人。你若出事，跟我出事没两样。”

百善刚要再说什么，齐飞端着个木托盘过来，上头摆着两盏陶杯，壶里新酿的梅子酒正冒着丝丝凉气。

“尝尝这个，”他笑着给两人斟上，“今早刚从地窖里取出来的，加了冰镇过的井水镇着，比方才那壶更爽口。”

酒液入喉，酸甜里带着股清冽，瞬间驱散了午后的燥热。百善咂咂嘴：

“不愧是轩月坊，这手艺绝了。”

嬴政执杯的手指微微用力，将陶杯凑近唇边。酒液滑过舌尖时，先是梅子的清甜炸开，随即涌上一丝微酸，混着酒香在喉间漫开，最后竟留下点回甘，像把午后的暑气都卷着咽了下去。

“确实爽口。寻常梅子酿多酸涩，这酒却把酸甜调得正好，既不烈，又有余味。”

“这等手艺在哪都不会默默无名，根本无需他人照料，我等白受轩月坊恩惠多年，政之有愧！”

齐飞闻言，低下头，压低声音道，

“政公子这话说重了。”

“小的开这酒肆，图的是安稳营生。这些年看着公子在邯郸，日子过得不易——别的忙帮不上，送些吃食、备两盏酒，算得了什么？”

“再说了，能让质子府瞧得上眼，肯用我轩月坊的东西，那是小的们的体面。”

嬴政目光落在齐飞微驼的肩上，

“齐掌柜这个情分，我记下了。”

“他日若能归秦，侥幸得些权势，必会知会邯郸官吏，轩月坊的营生，谁也不必来为难。”

齐飞搓着手，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眼角的细纹里像是盛着光：

“公子这份心意，小的记在心里了。酱肉快炖好了，我去给二位包上。”

看着齐飞离开的背影，百善凑过来低声道：“你这承诺可金贵得很。”

“他配得上。”嬴政淡淡道，“在邯郸这些年，肯真心待我们的，没几个。”

两人没再多说，只静静听着周围的议论。

日头渐渐偏西，酒肆里的客人换了一波，议论的话题也从秦昭襄王的死，转到了秦国新君会如何处置边境。百善看了看天色，起身道：“我该走了。”

嬴政点头，“小心些。”

百善朝他挤了挤眼：

“等着我的消息。”

说着便转身从侧门溜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的暮色里。

绕了一圈后，百善来到了轩月坊的后院，李二狗三人看见百善的身影，第一时间放下手中之事过来行礼：“小爷，您来了！”

百善看着一如既往恭敬的三人，笑了笑，“以后不必如此拘谨，一会儿你们派人找一条适合归秦的道路汇报给我。”

李二狗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沉稳，粗声回道：

“小爷这是说的哪里话，规矩不能乱。”

他搓了搓手上这两年练武留下的老茧，又道，

“归秦的路，我这就叫人去探。城西太行陉有处废弃的栈道，听老猎户说夜里走能绕开三道卡子，王三熟那边的地形，让他带两个弟兄去摸清深浅。”

王三站在一旁，青布短褂上还沾着些酒渍，闻言立刻挺直了腰：

“放心，那片山我闭着眼都能走。前阵子去给山神庙送酒，还瞧见栈道尽头有处山洞，能藏下十来人，正好歇脚。”

他眼珠转了转，又补充道，

“我让后厨的老张备些干粮，扮成采药人，天亮前准能把栈道的守卫换岗时辰摸清楚。”

听着两人的安排，百善满意的点点头，

“对了，你们仨把这几年赚取的钱财，换成金饼，或者秦国货币，尽量换成金饼。”

“然后把他们一起帮我运到秦国，届时若你们只想做轩月坊幕后老板我就不限制你们的自由，若还有别的想法就跟着我一起待在大秦等待机会。”

李二狗猛地单膝跪地，粗粝的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王三和大牛也紧随其后，三人脊背挺得笔直，倒比平日里站着时更显郑重。

“小爷，没有您就没有今日的我们，我们这些年勤加练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追随小爷您”

百善见三人神情恳切，便俯身将李二狗扶起，指尖触到他胳膊上结实的肌肉，那是这几年练出来的硬功夫，

“起来吧，既愿跟着，那就好好做事。”百善声音沉了沉，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往后在秦国，规矩得立，但不必总跪跪拜拜的，办事牢靠比什么都强。”

李二狗被扶起时还攥着拳头，听这话忙道：“小爷放心！刀山火海，我等绝不含糊！”王三和大牛也跟着应声，胸膛挺得更高，额角渗出的细汗在阳光下闪着光。

李二狗忽然想起什么，黝黑的脸涨得微红，搓着手凑近两步：

“小爷，我等仨的名字……还是当年爹娘随口取的浑号，登不得大雅之堂。如今要跟着小爷去秦国，总盼着有个正经名字，也算……也算换个新活法。求小爷赏几个字。”

百善闻言，目光掠过三人脸上的期待，思虑片刻，缓声道：“名字是爹娘给的根，改了不妥。何况咱们往后行事，多有不便，真名若是传出去，反倒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他见三人脸上掠过一丝失落，又补充道：

“不过倒是可以取个代号，既方便称呼，又能掩人耳目。”

李二狗眼睛顿时亮了，忙不迭点头：“代号好！代号好！只要是小爷取的，叫什么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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