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放嬴政母子归秦
“编没编，你自己心里清楚！”文士冷笑一声，指尖在案几上点得笃笃响，“现在我赵国大军与粮草已经向秦国压进，满朝文武哪个不是摩拳擦掌？就凭你倒泔水听来的只言片语，也配妄议朝政？”
“逞一时之气迟早出事，现在老秦王虽死，但秦军将领可都尚在，即使我们这次能拿回一些城池但也必定会损失惨重”
“损失惨重？”
“当年长平之战我们损失四十万赵卒，尚且能守住邯郸，如今秦军新丧其主，士气低落，难道反倒怕了不成？”
“你这是长他人志气！”文士气得脸色发白。
“够了！”
一声清越的呵斥打断了争执，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锦缎长衫的中年文士掀帘而入，腰间玉佩随着脚步轻晃，眼神扫过堂内，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
他径直走到邻桌坐下，折扇轻叩桌面：“两位争了这许久，可知邯郸城外已风雨欲来？”
短褐汉子皱眉：“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锦衫文士端起伙计奉上的茶，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昨日燕国密使已离赵，直奔蓟城。燕国上将军栗腹亲点了五十万精兵，就等赵国大军西出攻秦，便挥师南下直取邯郸——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燕国敢？”文士猛地站起，“他们忘了当年被廉颇将军杀得丢盔弃甲的滋味了？”
“此一时彼一时。”锦衫文士冷笑，“如今廉颇远在代郡，邯郸防务空虚，栗腹又得了秦国的许诺——只要燕国出兵，秦国便以河间三城相赠。更妙的是，秦国那位在赵为质的太子子楚，据说已向雍城传书，愿领兵五十万‘助燕讨赵’，实则是要逼赵国放还他妻儿。”
这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堂中，连那一直沉默的老者都猛地抬头：“五十万甲士？秦国刚丧君王，怎会轻易动如此大军？”
“真假不重要。”锦衫文士折扇一合，“重要的是，赵国若此时执意攻秦，便是腹背受敌。”
听着众人的议论，嬴政陷入了沉思之中......
同一时间，宰相府内。
赵胜，这位赵国丞相、素有平原君之称的重臣，正眉头紧锁，对着座中老者沉声道：
“今日邯郸城内谣言四起，定是秦人在暗中捣鬼。”
他指尖叩着案几，语气添了几分凝重，
“只是燕国素来与我赵国不睦，怕是明知被秦人利用，也会借机出兵攻我。”
座中老者正是魏国信陵君魏无忌——因邯郸之战中“窃符救赵”之功，此刻正客居赵国。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
“平原君，你不如趁此时机再劝谏赵王，罢了攻秦之念吧。”
稍顿，又补充道，
“再派人打探秦、燕两国动静。若燕国真敢出兵，只需派廉颇回防东境，必能摆平。那新继位的秦王向来性情温和，未必真会对赵国动兵。”
正说着，赵胜看着手下呈来的竹简，眉头皱得更紧：
“这不是传言 ，秦太子嬴异人，竟要亲自领兵来邯郸接他妻儿？”
魏无忌接过竹简细看，沉吟片刻后道：
“不如索性将他母子送回秦国，借机定下盟约，免得赵、秦再生战事。”
赵胜闻言一愣：“送回去？”
“你羁押他们母子这些年，既不杀，又要供养，何不趁此让他们派上些用场？”
……
半个时辰后，赵王府。
“不可！”
赵王猛地起身，语气坚决，
“寡人正打算派廉颇攻秦，叔父你若去了秦国，寡人还如何进兵？岂不是将你置于险境！”
赵胜望着赵王，沉声道：
“大王，如今流言四起，局势未明，切不可执意伐秦啊！”
赵王冷哼一声：
“廉颇已在征兵，粮草也已运往西境，攻秦之事，势在必行！”
他摆了摆手，
“行了，寡人累了，你先退下吧。”
赵胜见赵王转身欲走，连忙起身阻拦：
“大王！倘若廉颇攻秦之际，燕国趁机进犯东境，我赵国必将陷入两面作战的境地，到那时首尾难顾，后果不堪设想啊！”
赵王脚步一顿，却未回头。
恰在此时，一声急促的“报——”划破殿内沉寂。
一名侍卫双手捧着密报，快步奔至赵王身前。
赵王接过密报，指尖刚触到竹简，见是东境传来的消息，脸色骤然一沉。
他猛地展开简册，目光扫过几行墨字，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袖中攥紧的拳头咯吱作响。
“见风使舵的小人！”赵王低骂一声，将密报狠狠砸在案几上，竹简散开的竹片弹起半尺多高。
赵胜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拾起散落的简册，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燕国栗腹领兵四十万攻打鄗邑］
［卿秦领兵二十万攻向代地］
“鄗邑！代地！”
赵王猛地转过身，眼中怒火熊熊，
“那是先武灵王时期，赵国将士浴血拼杀才夺得的土地，燕国竟敢觊觎！”
“大王，鄗邑与代地如今已是赵国要地，绝不能有失！应速速调回廉颇，前往迎击！”赵胜急切劝谏。
赵王何尝不知其中利害，只是胸中郁气难平，攥着拳头低吼：
“可这深仇大恨，寡人实在难忍！难忍啊！”
“忍不下也要忍！”赵胜语气加重，“今日若不忍，来日我赵国恐真无力与秦国抗衡了！”
殿内沉寂良久，赵王终于长叹一声，语气疲惫：“罢了……让廉颇去迎击燕军吧。”
他看向赵胜，缓缓道：“另外，叔父，就劳你尽快赶往咸阳，稳住秦国。至于嬴异人的妻儿……你便一并送回吧。”
......
轩月坊
就在众人争论正酣时，门口的脚步声陡然沉实起来，带着股不容错辩的骄横。
赵佾一袭月白锦袍走在头前，玉带束得周正，步履间透着文官的持重，眉宇间却藏着几分难掩的忧虑。
身后的赵偃偏生反着来，宝蓝色长衫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金冠歪在头上也懒得理，一双眼像搜食的鹰隼，在堂里逡巡着，浑身上下都写着“找茬”二字。
“二楼雅间好了？磨磨蹭蹭的！”赵偃一脚踹开挡路的矮凳，伙计吓得脸都白了，忙不迭哈腰引路：“早、早就备妥了，二位公子这边请——”
硬木楼梯被踩得“咚咚”响，赵偃正嫌陡，眼角余光忽然扫到堂角——那少年穿件洗得发白的布衫，脊背却挺得像块青石，侧脸在斜照的日光里棱角分明，不是嬴政是谁？
“哟，这不是秦国的‘贵人’么？”他说着，目光在四周打了个转，没见百善的影子，当即抬脚走下台阶，径直站到嬴政桌前。
赵偃俯身，双手按在嬴政的案几上：
“你不会真以为嬴异人会来接你吧？还是说你不知道，当初嬴异人回到秦国就娶妻生子了？”
嬴政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如霜，却迟迟没有抬头。窗外的日光斜斜切进来，在他发顶投下一道锐利的光痕，倒像是要把这少年生生劈成两半，一半是质子生涯磨出的隐忍，一半是血脉里压不住的锋芒。
“怎么，被我说中了？”
赵偃见他不语，笑得更放肆了，一只脚直接踩在旁边的凳面上，居高临下地用折扇敲着嬴政的桌沿，
“也是，你娘原是吕不韦府上的舞姬，说白了不过是你爹在邯郸时解闷的玩意儿。如今他回了秦国，左有韩国贵女为妻，右有新诞的公子承欢，哪里还记得到你这对在赵国吃灰的母子？”
他忽然俯得更低，声音压得像毒蛇吐信：
“嬴异人要是真念着你们，当年怎会独自逃回秦国，把你们母子撇在这儿当死棋？依我看啊，他巴不得你们死在赵国，省得回去碍了新夫人的眼。”
“住口！”嬴政终于抬头，声音里裹着无尽冷意。
他猛地站起身，案几被撞得“哐当”一响，碗碟里的残羹溅了赵偃一袍角。
少年身形尚未完全长开，却像一头被触怒的幼狮，眼底翻涌的怒意几乎要冲破眼眶。
“他是我父亲。”嬴政一字一顿，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颤，“我母子的事，轮不到你一个赵国公子置喙。”
“轮不到？”赵偃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在赵国的地盘上，我想议论谁，就议论！”
说着赵偃目光在堂内扫了个来回，发现还是没有百善的影子，嘴角的嘲讽更浓了，折扇“啪”地合起：
“说起来，你那条跟屁虫似的狗呢？往日里你走一步他跟一步，恨不得替你舔鞋，今日怎么不见踪影？”
他故意顿了顿，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拍着大腿笑出声：“哦——我晓得了！定是你这主子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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