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咸阳城
次日,邯郸城在视野里渐渐缩成一道模糊的灰线,马车内的三人都按捺不住心头的兴奋。
赵姬把车帘掀得更开,望着那道再也看不清的城墙,忽然用手肘碰了碰嬴政,声音里的雀跃藏都藏不住,尾音都带着颤儿:
“政儿你瞧,真的走了!往后啊,娘再不用对着那些邯郸贵妇的冷脸了,她们算什么?等回了咸阳,娘可是太子妃!”
她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又拉过嬴政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划着:“还有你,政儿,你是太子长子,将来……”
“母亲。”嬴政轻声打断她,目光往车外瞥了眼,平原君的仪仗就在不远处,“先生说,入秦后要谨言。”
赵姬撇了撇嘴,没再往下说,只从行囊里翻出块油布裹着的糕点,自己咬了口,又给嬴政与百善一人塞了一块,含混道:
“知道知道,申先生的话比金子还金贵。可你想想,往后咱们住秦宫,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被人欺负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百善看着赵姬眉飞色舞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无奈。
历史上对赵姬的评价,从来脱不开“私乱宫廷”四字。
她本是邯郸舞姬,性情里藏着几分不安分,早年跟着嬴异人在赵国颠沛流离,靠几分姿色与韧性才活下来,可这份韧性到了秦宫的富贵场里,竟渐渐变成了放纵。
她后来成了太后,却与嫪毐私通,甚至为他生下两子,纵容他封侯专权,险些动摇秦国根基,也正因这事,让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子生出了无法弥合的隔阂。
百善望着赵姬此刻眉眼间的欢喜,心里那点无奈慢慢沉淀成一片冰凉的清明。
现在我来了,这些事,绝不能再按老路子走。
他不是要逆天改命,只是不愿看到政哥将来被至亲之人伤得那般刺骨,何况赵姬这些年待他不薄,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母子走到那一步。
赵姬此刻的雀跃里,藏着多少邯郸岁月的委屈,他比谁都清楚。可这不是放纵的借口,更不该变成刺向政哥的刀。
......
......
......
路途中的日子,就在车轮的轱辘声里慢慢淌过。
过黄河渡口时,风急浪大,渡船晃得厉害,赵姬攥着车帘边角,脸色发白。
百善便向船夫讨了块生姜,让她含着压惊,自己蹲在车边讲些邯郸街头的趣闻,逗得她渐渐忘了颠簸。
嬴政则借着这功夫,把申越给的竹简翻得更熟,偶尔抬头听两句,嘴角会悄悄牵起一丝浅痕。
这般走走停停,遇过骄阳似火,也碰过泥泞难行。
赵姬的兴奋渐渐沉淀成安稳,嬴政竹简上的字迹也一一记进了心里。
一月后,咸阳城的轮廓终于在风尘仆仆的视线里清晰起来。
城墙远比邯郸的更为巍峨,青灰色砖石在日光下透着冷硬的质感,城门处商旅官吏往来不绝,车辙碾过石板路的声响混着沿街吆喝,织就一派秦地特有的喧嚣。
百善一早便下了马车,在外侧随行。到了咸阳地面,规矩不同往日,外男不得随意靠近内眷车驾的道理,他心里是清楚的。
正打量着城门口的景象,忽然一队甲士快步围拢过来,为首者身着玄色朝服,腰悬青铜剑,面容冷峻如冰。
赵胜见状,眉宇间浮起几分疑惑:“阳泉君这是何意?”
阳泉君芈宸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弧度,目光在嬴政母子的车驾上转了一圈,慢悠悠拱手道:
“平原君乃赵国栋梁,入秦自当以贵宾之礼相待。只是这两位……”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刻意的郑重:“终究是太子府的家眷,按秦律,需得太子府亲自来迎方能入城。”
赵胜眼底微光一沉,随即抬手抚掌,笑声朗朗:“原来如此,倒是老夫思虑不周了。”
他转向嬴政,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异样:“夫人,既已入秦地,自当遵循秦律。老夫先入宫复命,晚些再向太子殿下道贺,恭喜他阖家团圆。”
说罢,他对着芈宸微微颔首,转身便向内城走去。
甲士手中的长戟在日头下闪着寒光,硬生生将城门内外隔成两个世界。
芈宸负手站在那里,眼神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显然笃定了他们今日要在这城门口,好好尝一番难堪的滋味。
......
一刻钟后,咸阳宫内。
秦孝文王望着赵胜,沉声道:“赵相亲自赴咸阳致哀,足见贵国诚意,寡人深感欣慰。”
“先秦王乃一代雄主,猝然崩逝,实乃天下之憾,令人哀恸不已。”赵胜拱手作答,
“我王闻讯后,特命外臣前来:一来寄寓对先秦王的哀思,二来恭贺新王登基。”
他稍作停顿,语气郑重起来,
“赵国愿与秦国缔结同盟,从此两国修好,共安邦国。”
“盟约之事不急。”秦孝文王摆了摆手,“待丧礼过后,再与赵相细谈不迟。”
赵胜闻言微微欠身:“也好。”
说着,他想起嬴政母子的事,便顺势补充道:“外臣此次前来,已将滞留在邯郸的秦太子妻儿一同带回咸阳。此举既是为解太子相思之苦,亦为彰显我赵国结盟的诚意。”
话音刚落,侍立一旁的秦异人面色明显一动,难掩心绪。秦孝文王看在眼里,轻笑两声:
“赵相带来的人如今在何处?想来太子早已盼得心急了。”
赵胜连忙陪笑:“外臣入城时,太子妻儿却被阳泉君拦在了城外,说是未得太子府之人亲迎,不合规矩。”
秦孝文王闻言,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当即唤来侍从:“去,将太子的妻儿即刻接入宫来。”
......
咸阳城门口。
日头渐高,赵姬按捺不住心头的焦躁,正欲掀帘下车。
百善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不响,却清晰地穿透了甲士阵列的沉默。
“政哥,夫人,”他侧过身,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松,“依我看,这事儿啊,是好事。”
赵姬一愣,眼底的惶恐尚未散去:“小善你说什么胡话?被人堵在城门口,怎么会是好事?”
“夫人您想,”说着他的目光扫过芈宸那张阴沉的脸,又落回城门内巍峨的宫阙,”
阳泉君是华阳太后的心腹,他带着甲士拦在这儿,明摆着是太后的意思——这是给咱们来个下马威,让咱们知道谁才是秦宫的主子。”
他顿了顿,见嬴政眼神微动,便继续道:
“可正因为是下马威,才更说明咱们分量不轻。”
“您想啊,太子殿下在太后跟前素来谨慎,若您二位在他心里无足轻重,太后犯得着费这劲?”
“直接让咱们悄没声息进府,冷眼瞧着便是,何必特意拦在城门口,让全咸阳的人都瞧见?”
“这……”赵姬一时语塞,眼底的慌乱渐渐被困惑取代。
“太后越是拦着,越证明她怕。”
百善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怕您二位进了太子府,分了太子的心思;怕政哥长大了,碍了某些人的路。她越是把太子架在火上烤,越能看出太子心里是装着您二位的,不然,只需一道令,咱们今天怕是连城门都见不着。”
嬴政望着百善清亮的眼睛,心头豁然开朗。
方才他只觉胸口憋闷,想着隐忍或是硬抗,却没从这僵局里看出这层关节。
百善说得对,华阳太后此举看似打压,实则暴露了他们母子在父亲心中的分量,若是无关紧要,何需如此大动干戈?
“放肆!”芈宸终于按捺不住,厉声喝道,“一个卑贱仆役,也敢揣摩太后心意!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住手!”嬴政一声低喝,少年的嗓音尚未完全褪去青涩,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阳泉君,他是我的人!”
“虽言语唐突,却也只是随口之言。你若动他,便是打我太子府的脸。”
芈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拍着大腿笑道:
“太子府的脸?你还没进这城门,就敢自称太子府的人?给我拿下!出了事,本君担着!”
甲士们得了命令,不再犹豫,六柄长戟带着风声便朝百善戳来。
就在长戟即将及身的瞬间,百善忽然动了。
他身子微侧,像阵风似的避开最前面那柄戟,同时左手如柔荑般搭上甲士的手腕,看似轻飘飘一牵,那甲士却像被抽走了骨头,长戟“哐当”落地,整个人踉跄着往旁边扑去,正好撞在同伴身上。
另一名甲士挥拳打来,百善不闪不避,右手顺势缠上对方胳膊,顺着来势轻轻一旋。
那甲士只觉一股巧劲涌来,自己的拳头竟不受控制地砸向身后同伴,两人撞作一团,疼得龇牙咧嘴。
眨眼间倒下三人,剩下的三名甲士又惊又怒,齐齐挺戟刺来。
百善脚下步伐变幻,像在跳舞般穿梭在戟影之间,每次出手都精准地落在甲士的关节处。或按或捋,或挤或靠,看似绵软的动作里藏着千钧之力。
“砰!”“哎哟!”
又是三声闷响,最后三名甲士也捂着胳膊或膝盖倒在地上,看百善的眼神像见了鬼。
前后不过三息(十秒左右),六名甲士尽数被放倒,百善拍了拍手上的灰,依旧站在嬴政身侧,仿佛只是掸掉了几粒尘土。
城门处霎时死寂,连往来的商旅都忘了动弹,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谁也没料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少年侍从,竟有如此身手。
芈宸的笑容僵在脸上,指着百善的手抖个不停:“你……你敢在咸阳城门动武?!”
百善挑眉:“我要认真,他们就不是躺在地下那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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