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蒙骜的教导
百善看着棋盘上自己仅剩的“帅”被团团围住，苦笑着投子认负，由衷赞叹道：
“老将军用兵如神，晚辈这区区棋路，在老将军面前简直如同孩童嬉戏，不堪一击。这象棋在您手中，才真正有了沙场争锋的韵味。”
蒙骜一边将棋子重新摆回初始位置，一边缓缓开口，
“武承君过誉了。非是老夫棋艺高超，而是此物确实暗合兵道。”
“你夸赞老夫棋术，实则不然，老夫所行，不过是行军打仗的基本道理罢了。”
他拾起一枚“兵”，向前推进一步，目光却锐利地看向百善：
“下棋与行军布阵，乃是一理相通。最关键之处在于，你绝不能只盯着眼前这一步。”
蒙骜的手指在棋盘上空划过，依次点过几个关键点位：
“你必须计算下一步，乃至下下一步，甚至更远。你调动‘车’马‘’之时，就要想到它们行进之后，会露出怎样的空门，又会占据怎样的要冲。对手的每一次移动，是真有图谋，还是故意卖出的破绽？”
“判断你看到的，是不是你的对手想让你看到的——这一点，至关重要！”
“战场之上，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佯动、诱敌、设伏、奇袭，无不是基于此理。你若只信眼前所见，便极易落入圈套，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譬如方才，你只见老夫一‘马’跃出，看似要威胁你的侧翼，你却未察觉到，这正是弃子引你‘车’离位的诱饵。你只算到了能吃掉我的‘马’，却未算到你的‘车’离开要道后，我另一侧的‘炮’便有了直击你中军的机会。”
“因此，万事须做多手准备。进攻时，要思虑受阻之后如何变通，更要防备对手的反击；防守时，要筹划如何诱敌深入，更要留有后手以备不测。”
“方寸棋盘如此，浩瀚战场，更是如此。勇武可破阵，然谋略方能定乾坤。”
百善听完这一席话，神色肃然，起身对着蒙骜深深一揖：
“老将军教诲，字字珠玑，晚辈受教了！”
蒙骜深深一笑，走上前扶起百善，
“你小子鬼点子不少，但却有最致命的一个缺点，那就是你天生神力带给你的自负。”
“若是普通先锋，这一缺点并无太大影响，但你是武承君，你的一举一动会影响很多人。”
“所以，这些道理，你必须知道，更得做到！知道容易，做到难！”
“人心有隙。贪功冒进时，眼中便只有敌将首级；怯战畏缩时，满心都是自家退路；怒火攻心时，理智便荡然无存。”
“所以，无论棋盘、战场或是生活，与你对弈的，从来不只是对面的棋子或敌军，更是你自己的心性。”
蒙骜走回棋盘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帅”位之上，
“想要快速成长，也不难，养成一个习惯就行。”
“从今日起，下棋也好，作战也罢，每做一步决定之前，先问自己三问：一问我所见是否为真？二问我之力是否乃唯一之路？三问我之后手何在？”
“尤其是在你自觉胜券在握，或者被逼到绝境，想要凭武力硬闯之时，更要如此自问！”
“记住，匹夫之勇，可为一卒；然统帅之勇，在于制怒，在于忍性，在于……驾驭自己的力量，而非被力量所驾驭。”
百善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蒙骜这是真的把他当做了自己的晚辈，不留余地的教导他。
他再次拱手，这次敬重的意味更多几分，
“老将军金玉良言，如醍醐灌顶。晚辈定将这三问刻于心间，时时自省，不敢或忘。”
蒙骜摆摆手，脸上故作不耐，眼底却藏着一丝欣慰：
“行了行了，老夫今日话有些多了，絮絮叨叨的。快来，继续！下棋下棋！”
百善见状连忙坐下，再次与蒙骜展开了对弈。
虽然经过蒙骜的教导他的棋术高了几分，但依旧难逃被虐的下场。
一旁观战的嬴政在他们第三局结束后终于是没忍住把他这个臭棋篓子拉了下来，
“行了，行了，你该歇歇让我来了。”
百善被嬴政拉到一旁，看着案几前迅速进入状态的两人，只能摸摸鼻子，老老实实在旁边观战。
这一次，棋局果然与他和蒙骜对弈时截然不同。
虽然蒙骜也在适当的放水，但与他不同的是，嬴政经常能在乱局中寻找到破解之法，甚至反设圈套。
他不得不承认，在谋略和算计这方面，自己和嬴政、蒙骜之间，确实隔着一条鸿沟。
自己那点刚刚学到的皮毛，在真正的天赋和经验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就在棋局进入最关键的绞杀阶段，蒙骜一招“弃马十三招”引得嬴政陷入长考之时，书房外传来通报声。
一名内侍躬身而入，双手捧着一卷密封的竹简。
“禀公子，武承君。大王命奴婢将此物送来，交予武承君亲启。”内侍将竹简恭敬地递给百善。
百善神色一凛，立刻明白这是什么。
“有劳了。”百善对内侍点点头。
内侍行礼后悄声退下。
“是父王允你的那份名册？”嬴政问道。
“嗯。”百善点头，将竹简小心收入怀中。
他知道，这薄薄的竹简，承载着大秦在赵国多年经营的心血。
蒙骜的目光在百善收起的竹简上停留一瞬，并未多问，只是将视线转回棋盘，捻起一枚棋子，似是无意般说道：
“武承君，记住！入局愈深，愈要常怀那‘三问’之心。”
百善肃然点头，他转向棋盘，看着蒙骜落下一子，局势顿时明朗，嬴政虽奋力周旋，终究还是投子认负。
“老将军棋高一着，政儿佩服。”
嬴政虽败，眼中却闪着兴奋的光芒，显然跟蒙骜对弈比跟百善这个臭棋篓子对弈要有意思很多。
蒙骜抚须微笑：“公子已得其中三昧，假以时日，老夫亦非敌手。”
嬴政站起身，笑道，
“上将军谬赞了，要抵达上将军这个境界，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今日政还有事先告辞了，改日再来与上将军对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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